1
“咳咳咳!”简陋的屋子里,草席上躺着一个满脸通红的女子,可不难看出,她精致姣好的容颜,她身上的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她难受地皱眉,身上滚烫的温度让她焦躁不安。
门口传来脚步声,她下意识地朝门口看去,可是看不清来人,只感觉一阵阵寒气越逼越近,忽然,额头上传来冰冷的触感,她不由自主地去握,想要安抚自己燥热的身心。
那人的身子微微僵住,可是很快他便回握,将她的小手包在掌心,另一只手轻抚她的额头和脸颊,似是在安慰她的不安。
女子不由得往他怀里靠了靠,头顶忽然传来男人低低的笑声。
“想不到你生病是这个样子,我以为你还会像之前那般浑身是刺。乖,把药喝了。”说着,他轻轻扶起女子,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端起药碗,一口一口地喂着她。
也许是不清醒的缘故,她吞咽有些吃力,一不小心便呛住了,男人见状忙为她轻拍后背。
“云泽,云泽。”女子口中含糊不清地唤着,一只手举起,轻抚男人的脸颊。
男人面色一沉,微微蹙眉,将她的手取开,将她放下。
“哼!真没想到,那个男人将你害成这样,也没能让你放下他,你是我救的,从今往后,你的命便是我的,记住了吗?”男人身材高大,一袭黑衣,脸仿佛是被精雕细刻一般,五官深邃,鼻梁高挺,有着异域血统,浑身散发着寒气。
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女子的脸颊,从上到下,再到女子罂粟般的唇。
他薄唇微勾,转身离开了屋子。
屋外候着一个粗使婆子,一直低着头。
“你,进去给她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好生照料她,好处不会少。”男人声音冷傲,带着不容拒绝的威压。
“是,是。”婆子忙应声。
正欲进去又听男人道:“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她的存在,如果有人问起,你应该知道怎么回答。”
“是,公子放心!”
男子深吸一口气,转身瞧了一眼屋内,便离开了。
又过了数日,女子的情况好转,迷迷糊糊醒来了几次,可是却没有什么反应。
终于,有一日她微微张开眼,撑着虚弱的身体坐了起来,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着自己的手,面露疑惑。
“难道我没死?怎么会?我明明沉入了水中。”她捂着头仔细回想。
“我记得好像在水中看见了一个人朝我游过来。难道是?”她猛地一惊,忙打量周围的环境,一看到周围简陋的陈设,松了口气。
“嘶!”肩膀上的疼痛让她不由得低呼了一声。
“也不知道是谁救了我?”
“姑娘醒了!”慕容心正想着,一道粗厉的女声打破了她的思绪。
她朝门口看去,只见一个年岁稍大的婆子走进来,满脸惊喜。
“是婆婆救了我吗?”慕容心问道。
“不是不是!是一位公子。”婆子忙摆摆手。
“公子?他人呢?”慕容心眉头微皱。
“啊,这……我也不知,不过,他应该会回来看姑娘的。”
“婆婆,可有吃食,我有些饿了。”慕容心撑着身子,让自己从榻上下去。
“啊,有的有的,你等着,我去给你拿。”婆子连忙跑出去。
慕容心的双腿有些乏力,她撑着榻沿站起来,她刚走一步,便忽然腿一软朝前栽去。
就在她以为要跌在地上时,一个有力的大手抱住了她的腰,将她一个翻身拥在怀里。
慕容心猛地一惊,闻到那人身上陌生的气息,下意识地推开他。
“怎么?我才刚救了你,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男人低沉带着些许魅惑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慕容心疑惑地朝他看去,“你是救我的那位公子?”
“嗯”男人淡淡应了一声。
“多谢公子相救。”慕容心朝他行了一礼。
男人玩味地看着她,扶住她的双手,“姑娘不必多礼,不过,舍命相救,是不是该以身相许呢?”他微微低头,看着慕容心。
“公子请自重!”慕容心忙后退一步。
“哈哈哈!我开玩笑的,姑娘还当真了。”男人笑道。
慕容心轻咳一声,抬起头看他。
“公子想来不是中原人吧?”
“嗯,我的母亲是西域人,不过,我自小在中原长大。”
“不知公子尊姓大名,日后我好报答公子。”
“怎么?你要走?”男人挑眉看向她。
“嗯,这里于我而言太危险了,不可久留。”慕容心垂眸掩去眼中的悲凉。
“我叫莫凌,既如此,我可以送你一程。”
“不必了,我。”慕容心还未说完,就被门外的吵嚷声打断。
莫凌走到窗口,顺着窗缝看去,勾唇冷笑。
慕容心亦朝窗外看去,不由得一惊。
门外一群侍卫,领头之人正是风觉。
莫凌转头看了她一眼,“是来找你的吧?”
“请公子助我离开此地。”慕容心拱手道。
“跟我走。”莫凌直接牵着慕容心的手,朝后面走去。
慕容心有些僵硬地扯了扯自己的手,可是莫凌的手就像一把钳子一样,紧紧地握着她,冰冷刺骨的寒意从掌心传来,慕容心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两人就这样手牵着手从后门离开,走了不久,慕容心就认出这里是距城外不远的镇子。
她用力抽开了手,停下了脚步。
莫凌也顿住了脚步,转身看她。
“莫公子,就送到这里吧。我能认得路了。”
莫凌迟疑了片刻,“好,那就此别过。”拱了拱手,便朝另一个方向离开。
慕容心望着他的背影,喃喃道:“好生奇怪的人。”
2
慕容心在镇上买了一匹马,便一路疾驰,朝月华山下的临水县赶去。
赶到临水县时已经是第二日夜晚,可是她并不知道慕容轩买的院子在哪儿。正漫无目的地牵着马在街上走着,却看见两个黑影从对面疾步走来。
慕容心疑惑这个时候街上不应该有人,就在这时,对面过来的一个人也许没看到她,一不小心和她撞了个满怀。
“哎哟!”那人吃痛一声,正欲抬起头来破口大骂,却对上一双熟悉的美眸。
那人愣了一下,才不由得高呼出声:“姐姐!”
慕容心亦是一惊,随后一喜。
慕容兰一下扑进她怀里哭了起来,“姐姐,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我听阿轩说你掉进悬崖一直没有下落,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一旁的芸香也很高兴,“娘娘没事就好。”
慕容心抚了抚慕容兰的后背,柔声安慰道:“好了,我这不是没事吗?”
她松开慕容兰,转而看向芸香,“谢谢你,替我保护她们,不过,今后不要再叫我娘娘了,跟洛梓一样唤我小姐吧。”
“是,小姐”芸香淡淡一笑。
“走吧,你们住在哪儿啊?”慕容心问到。
“就在前面不远处,我本来是想偷偷去找你的,怕阿轩发现,我一个人又不敢,才求着芸香陪我。”慕容兰指着前面。
“你啊!”慕容心点了点慕容兰的额头,嗔怪道。
慕容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还好,我们遇上姐姐了,不然姐姐还找不到我们呢。”
三人有说有笑地走着,步入了不远处一个院子,里面的人听见声音,忙出来察看。
这一看,慕容轩和洛梓格外惊喜,洛梓直接跑到慕容心面前跪了下来,哭道:“小姐,您没事?奴婢没有做梦吗?您真的好好的?”
慕容心上前将她扶了起来,为她拭去泪水,“是啊,我没事,在我这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吗?”
洛梓点点头,破涕为笑。
慕容心走向慕容轩,朝他粲然一笑,“阿轩,谢谢你,你做的很好。”
慕容轩微微一笑,“阿姐没事就好,快进来吧。”
一行人进了屋子,这处院子不大但住他们几个却绰绰有余。慕容兰拉着慕容心问她是怎么回事,慕容心耐心地讲了事情的经过,不过并没有说她与萧云泽在断念崖断情之事。
“莫凌?他是什么人啊?为何要救你呢?会不会有什么目的啊?”慕容兰皱起眉,不知为何她对这个素未谋面的人没什么好感。
慕容心摇摇头,“不知他为何救我,不过这个人情我是欠下了,无论如何我都要还了。”
“嗯,没错,不管这位莫公子什么来头,他救阿姐确实不假,我们要记他这个恩情。”慕容轩赞同地说。
“对了,阿轩,你带我去看看我让你运到这里的东西。”慕容心起身看向慕容轩道。
慕容轩忙起身,带着慕容心朝后院走去。
两人走到后院,后院有一个假山,慕容心不免惊讶,这样小的院子竟还有假山。
慕容轩走上前,手指伸进假山上的一个小孔里,请按了一下,只见假山渐渐向下沉,地面往下出现了楼梯。
慕容心笑了笑,“这奇门遁甲你倒跟谦叔学得不错,不过,这假山也太突兀了些。”
“比起阿姐我还是欠了些火候。”慕容轩笑道。
“已经很好了。”慕容心不吝夸赞,迈着步子下了阶梯。
阶梯下是一处暗室,里面有数十个大箱子。
“阿姐,这便是风月的所有宝物。奇珍异宝无数,还有诗书字画,一些珍惜药材,这些东西加起来恐怕超过了国库,不过我当时进去费了不少力气,多亏了我爹教我的奇门遁甲和墨家机关术。”
“嗯,不错,娘她的确为了保护这些东西费了不少心血。”慕容心点点头,随手从箱中取出一幅字画,不由得勾唇一笑。
“果然珍贵异常。”慕容心低声道。
“对了阿姐,这还有一只匣子,我无论如何都打不开。”慕容轩说着,从后面的箱子里拿出了一只红木妆匣,上面雕刻着云纹和牡丹,盒顶上还刻着一个小小的“月”字。
“是娘的东西。”慕容心摩挲着那个小小的“月”字。
她在妆匣的侧面找到了一个凹槽,手指伸进去,猝不及防地被扎了一下,慕容心下意识倒抽了口气。
“怎么了?”慕容轩忙上前关切地询问。
“无事。”慕容心话音刚落,妆匣咔嗒一声打开了。
慕容心笑道:“娘设计的机关果然精妙,恐怕除了我和兰儿无人能打开。”
慕容心垂眸看着手指上针眼大小的血孔。
“原来如此,夫人还真是绝顶聪明的人呢。”慕容轩恍然大悟。
这妆匣内有一处机关,手指伸进去便会被扎一下,血滴进机关,若是物主的血亲匣子便会打开。
慕容心打开妆匣,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精致的银手链,下面有一封信,信封上写的是心儿亲启。
慕容心连忙将信拿出来打开,信上写道:
吾女心儿母赠你此链以保你一世无虞愿你平安喜乐得偿所愿
母傅宁月字
短短几句话,慕容心却能感受到母亲对她的关心与祝福,在她七岁的时候母亲便身染恶疾离世,记得小时候母亲总是牵着她的手四处游历,带她看遍天下山水。在她记忆中母亲是个顶温柔的女子,却是惊才绝艳之人,能搜寻到这些奇珍异宝,便可见得她的眼光有多犀利。
慕容心笑着将手链带好,那手链是由戒指和手链组成,戒指处可以射出毒针,以防身用。
妆匣里还有一样东西,是一本红色的册子,上面没有书名。
慕容心疑惑地翻看,一看之下不免惊愕,竟然是寒冰掌的相克之法,修习至阳至火的功法,便可抵御寒冰掌。
“寒冰掌?”慕容心又想起了当时自己身中寒冰掌,不寒而栗。
慕容心缓了缓心神,转而问道:“娘怎么没给兰儿留东西呢?”
“哦,我已经交给兰姐姐了,她很欢喜呢。”慕容轩忙回道。
“嗯,走吧,咱们出去。”慕容心将东西收好,拿着妆匣朝外面走去。
3
京郊倾心园。
萧云泽独自一人坐在院中的阶梯上饮酒,抱着酒坛仰头喝着。
此刻的他衣衫凌乱,胸前被酒水浸湿,发髻也是松松散散,几绺乌发垂在脸侧,两颊微红,双眼迷离,一副街头醉汉的模样。
望着天边的圆月,他举起酒坛,高声道:“月亮我敬你!”
一坛酒又喝完了,“来人!给我拿酒来,酒呢?”萧云泽有些口齿不清,然而回应他的只有阵阵风声。
“嗯……心儿!心儿你回来好不好,我好想你,你回来好不好?”萧云泽忽然就失声痛哭起来,声音说不出的凄凉。
“云泽,你怎么了?”
萧云泽耳边忽然传来温柔似水的呼唤,他抬头一看,便看见慕容心坐在他身旁,嘴角噙着笑,眼里也满是笑意与疼惜。
“心儿,是你吗?”萧云泽一把将她拥紧怀里,惊喜地唤道。
“是我啊,云泽,别再这样自暴自弃了好吗?你是天下的君王,你肩上扛的是黎明百姓的安危,你要振作起来啊!”慕容心轻抚他的后背。
“不,没有你,我要这天下有何用?我只要你!”萧云泽将脸埋在慕容心的颈窝,轻轻啜泣着,像个小孩子。
慕容心松开手,抚摸他的脸颊,为他将发丝理好,笑望着他道:“别说傻话了,答应我,好好活着,我不在你要照顾好自己。”
萧云泽紧紧握住她的手,“你又要离开我吗?别,求你别走。”
慕容心只是笑着看着他,一句话也没说。
一阵风吹来,慕容心在萧云泽面前消失了。
萧云泽正欲抱住她,可是抱住的只有寒风。
他跌倒在地上,痛哭起来。
翌日清晨,倾心园的寝室内,萧云泽捂着痛得厉害的头,缓缓起身,也不知道他昨夜是怎么回到床榻上的。
他深吸一口气,不禁回想起昨夜的幻象,不由苦笑。
他起身走向书案,准备完成那幅未完成的画。
就在他为画题字之际,萧云清火急火燎地跑进来,“皇兄!不好了!出大事了!”
“怎么?”萧云泽抬眼看着他。
“一些大臣不知从哪里听说皇嫂坠崖的事,现下都在御书房门口,等着你解释呢!”萧云清急道。
“我早已让人封锁了消息,怎么还传了出去?”萧云泽不由皱眉。
“唉!那些老油条的眼线可不是摆设,你快回宫吧,风觉那里撑不了太久!”萧云清忙拉着萧云泽往外走。
“松手!”萧云泽厉声喝道。
萧云清吓了一跳,睁大眼睛看着黑着脸的萧云泽。
“在门口等着,我换身衣裳,梳洗一下。”萧云泽转身朝里走去。
“哦,哦,好。”萧云清被吓的有些结巴。
“唉!”萧云清忽然叹气,“自从皇嫂出事,皇兄就是这样喜怒无常,这叫人怎么受的住啊!皇嫂!你一定要平安无事啊!”他望天默默祈祷。
萧云泽很快便收拾好出来了,萧云清忙跟在他身后。
萧云泽忽然顿住脚步,萧云清正好撞在他结实的背上,他不由得捂着额头。
萧云泽转身问道:“御书房门口有多少人?”
“嗯……挺多的,恐怕是瞒不住了。”萧云清揉着额头道。
萧云泽呼出一口气,“让人查探是何人走漏了风声,既然瞒不住那便不用瞒了。”
“好。回去后,我就派人去查。”萧云清收起手,神情变得严肃专注。
“用以前王府的暗卫吧。”
“嗯,明白了,皇兄放心。”
萧云泽点点头,朝外走去,两人一人一骑朝皇宫赶去。
就在两人离开后不久,亦是骑着马的慕容心到了倾心园外。
她一身红衣,墨发垂在身后,发髻上简单地别了根玉簪。
她飞身下马,缓步走进倾心园,一进去,一股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她不由得吸了吸鼻子。
看着院子里数个酒坛子,心下了然,她望着荒凉的院子,不由叹气。
走进寝室,看着散落在地上的衣物,她下意识便去了收拾,将衣服叠好放在榻上,又顺着榻沿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朝书案走去。
入眼的是一幅美人图,,画上的美人正面带微笑地嗅手中的花,一幅画将美人勾勒的惟妙惟肖,好一个人比花娇。
而那美人不是别人正是慕容心,慕容心不由得苦笑,又看到画旁的一行字: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
显然是还未写完,慕容心拿起笔顺着原先的字迹开始写。
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征夫怀远路起视夜何其
参辰皆已没去去从此辞
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
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
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在收笔之际,一滴泪落在了画卷上,正好落在美人的眸中。
慕容心拭了拭泪,深吸一口气,起身离开书案,朝对面的屏风走去,屏风后放着一把挂着紫铃的长剑,她直接拿起,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慕容心连一丝停留之意也无,信步走出倾心园,翻身上马离去。
一路疾驰她再一次来到断念崖,牵着马朝崖边走去,停在她那日站的地方,望着眼前的风景,微微一笑,“从今往后世间再无慕容心,只有沐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