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淼下楼。
只见一楼大厅内,一个身形短小的年轻汉子正与几个官兵对峙,双方脸上都挂了彩,显然刚才的声响就是他们发出来的。
看这汉子的架势明显是个练家子,身手应该在围攻的他的几名官兵之上。
时淼站在楼梯口朝人群中随意望了一眼,一个瘦高的身影落入眼中,有几分眼熟,忽然心生好奇,那只刚迈出去的脚又缓缓收了回来,眯了眯眼站在原地没有动。
只见那人铁青着脸瞪着那个年轻汉子,络腮胡下的嘴巴一张一合,“你这逆贼,若不是你在此妖言惑众,我等又何必捉拿你?”
妖言惑众?
时淼见这情形,不免来了看戏的乐趣。
那年轻汉子气势丝毫不减,直直地盯着络腮胡骂道,“姚氏的走狗,难道只许你州官放火,不许我百姓点灯吗?做了的事情还怕别人说吗?”
难道是刚才那群人的言论惹来了官兵?
时淼如是想着,心里啧啧了两声。
这时,站在那年轻汉子身后的几名大汉开始随声附和,“就是,你们这些狗官其实就是昧着良心卖命,还不许我们这些百姓私下里议论、消遣吗?”
人群开始沸腾起来,众人七嘴八舌地破口大骂着,那群官兵没有办法只好又动用武力招架。
场面一下混乱起来,几个小卒一哄而上,又是砸凳子又是掀桌子的。
不一会儿,整个大厅里已是杯盘狼藉,哀嚎声连天。
“老秦!”
时淼冷眼看了一会儿,向堂下轻轻唤了一声,一个身形佝偻的老者暗暗点了点头,略显哀色地向喧闹的人群走去。
“哎哟……哎哟……”
那个被唤老秦的人一手扒开吵闹的人群,直直向地上那些被砸得粉碎的桌椅扑去,口中不断地哀叹着,仿佛是真的很心疼那些被砸坏的桌椅。
为首的那个络腮胡首先反应过来,手一扬制止了围攻的官兵,嘴角一笑连忙打着哈哈赔罪道,“原来是秦老板啊!”
说着不忘拱了拱手,一脸浅笑,“真是抱歉,今一不小心大水冲了龙王庙,还望您大人有大量!您看,下官这也是奉命行事?”
“噗嗤……”楼上洛斯逸听到这声音,刚喝下去的茶水又喷了出来,被萧庭寒斜了一眼,又转过了视线继续听楼下的声音。
时淼很淡定,站在楼梯拐角处,默默地往那络腮胡身上又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真真一个狗官呀!
这阿谀奉承的嘴脸,难怪萧庭筠会留着他。
这络腮胡就是此前参与陷害萧庭寒的那个巡检司刘建,可能是站在太子那边了,现在不仅升官了,整个人的气势也强了几分,可还是改不了那副谄媚的嘴脸。
要说这醉尘楼可是京城出了名的酒楼,就连“醉尘楼”这三字还是当今皇上亲笔题名,亲口承认的。
多年来在京城也是相当有名望,有分量的,如今这刘建竟为抓几个逆贼砸了醉尘楼招牌,别的不说,光着藐视皇威这一条罪名就够那他吃的了,此时他敢不低头嘛!
“真是对不住,下官也是奉命前来捉拿这几名逆贼,谁知这贼子厉害得紧,竟不小心砸了您的东西……待下官捉拿了这逆贼,一定给秦老板赔不是!”刘建一席话说得言之凿凿,半真半假,惺惺作态之姿,眼里却无半点歉意。
老秦笑了笑,深陷的眼窝皱了皱,沉声道,“刘大人如此说,倒是老朽不近人情了?”
一口一个奉命行事,他到底奉谁的命,大家心知肚明,老秦不由嗤笑。
“哪里的话?是下官莽撞了。”说着冲人群递眼色,他身后几个士兵又围拢上来准备去抓捕那个年轻汉子。
老秦眯了眯眼,不经意间已挡在了那年轻人身前,笑了笑,“既然刘大人如此说,想必此人一定是个穷凶恶疾之徒!敢在天子脚下动土,看来也是闲命活得太长了!既然如此,今日他又是在醉尘楼犯事,不如刘大人就交给老朽来处理?老朽定当好好处理,绝不轻饶此等逆贼!”
“这……”
“怎么,刘大人是信不过老朽?”
“不不……,下官只是怕麻烦秦老板……”
“麻烦倒是其次。只是……今日他敢在圣上御赐的活招牌底下闹事,不好好惩处,传出去老朽也无颜面对圣上。”
说着已转手示意旁的小二将那年轻汉子带下去,那双空洞的眼睛直盯得刘建发毛,他张了张嘴再也没说什么。
“刘大人,要不要坐下来在小店小酌几杯,给兄弟们压压惊?”老秦转身又笑眯眯地道。
刘建几乎是下意识地拒绝,“不不……下官要先回去报告呢!”说着挥手示意收底下的人赶紧撤。
“那老朽就不多留大人了,等人处置妥当了,老朽定给刘大人一个交待。”
看着刘建铁青着脸离开,时淼才晃悠悠地下楼。
老秦叹了口气,“那年轻汉子怎么处理?”
“先留着,他还有用呢!”说着又转身晃悠悠地上了楼。
“公子,王爷。”时淼上楼时,洛斯逸还是保持着他刚才下去时的动作,几乎就没怎么动过。
“解决好了?”
“人被老秦带下去了。”
“哼……”洛斯逸嘴角一弯,看了一眼对面专心喝茶的人,露出淡笑,“对了,刚才你还要说什么?”之前下去之前,他好像还要提醒什么重要的事情。
时淼不自在地看了一眼萧庭寒,倒是看得洛斯逸莫名其妙。
“说话就说话,你看他干什么?”
时淼嘴角抽搐,这才慢悠悠地道,“阁老来信,王妃与王爷分开之后并没有回灵阁。”
“什么?”前一秒还在悠闲喝茶的人突然眉头一凛,一双漆黑的眸子直直看向时淼,“查到去哪了吗?”语气微冷。
洛斯逸悻悻然,有些同情时淼。
时淼也不敢犹豫,连忙回道,“目前……还在查!”水泠月的动作太快,灵阁的人办事有限,目前还没有摸清她的动向。
萧庭寒的眉头皱得更深,尽管担忧,他还是用力压了压自己的情绪,“多派几个人去查,一有消息马上来报。”
洛斯逸简直想笑,何时见过萧庭寒这么担心一个人?
“还有一件事……”
“还有?”萧庭寒简直要抓狂了,他都要怀疑洛斯逸这个手下是不是在整他?
眼神落在洛斯逸身上,洛斯逸被看得脊背发寒,又去盯时淼。
眼看自家公子要发怒,时淼立即收了玩笑,躬身道,“公子莫急,事情太多,属下总得一件一件地说吧。”
“别废话!”明显忍住了怒气。
“司徒捷已经回西陵了!”
洛斯逸惊讶,看了一眼萧庭寒,想问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太子殿下亲自送的人。”时淼又补充道。
萧庭寒明显早就得到了这个消息,沉了沉眼睑才道,“西陵侯如今与韩振一起攻打中都,萧庭筠这是坐不住了,所以要派司徒捷回西陵。”
“你说,你是派司徒捷回去阻止司徒昊?”
萧庭寒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什么意思?”洛斯逸急死了,萧庭寒还在这里卖关子。
“你不是说静妃失踪了吗?”
洛斯逸好像听出了点毛头。
“本王思虑了一会儿,如果南朝皇后见过她,那么她一定是去西陵了。”
洛斯逸听到这里已经恍然大悟,“所以,此次是太子以静妃的性命要挟司徒捷,让他回去的。”
萧庭寒不置可否,“可回去的未必是司徒捷。”
洛斯逸与时淼对望了一眼,不由啧啧两声,“阿庭,还是你厉害。咱们的太子殿下遇到你这个对手,真不知道是他不幸呢?还是你太狡猾了。”
说完又暗暗感慨,“这太子还真是疑心病重,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防着司徒捷,真不知道这世界上,有谁是他完全信任的?”
司徒捷回西陵明面上是阻止司徒昊的阴谋,其实是萧庭筠想把他送远一点,害怕被反插一刀而已。
照目前的情况,中都被拿下是迟早的事情,就算司徒捷回去阻止也无济于事。倒是把他留在京城,万一到时候司徒捷与司徒昊父子来个里应外合,萧庭筠可真就是养虎为患了。
“走了。”萧庭寒又做了一会儿,直到一个带草帽的小伙计上来送信,才起身。
“阿庭。”洛斯逸随着他起身,拱了拱手,“保重。”
萧庭寒点了点头,转身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