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太阳格外毒辣,一个背着重剑的白衣少年顶着一个斗笠行走在一座小村庄之间的田野之间。
这条被人以黄土堆积起来的路,兴许是走的人多了,所以原本松软的泥土也变得无比坚硬,踩在上面坚硬感十足。
两边是不断耕作的农家汉子,人人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偶尔有几个大概是干活干累了,回家又怕被家里婆娘唧唧歪歪,所以打算在这里偷偷摸鱼,坐在边上拿着帽子给自己扇着微风。
很难想象,在这片西洲最广袤最具备灵气的地方居然还会存在类似这种只有普通人存在的地方。
这里的汉子和寻常人没有区别,唯一不一样的估计就只有那身体略微强壮一点。
也仅此只有一点。
少年的装扮在这个村子里显得格外显眼,不少穿着花印红衣的妞子在路边笑谈间无意瞥见这边也都是多看了几眼。
少年没有在意四周的视线,只是觉得有些感慨。从老爹那边出发到这里已经过去足足三日。
再这样下去,大抵明天就能回到宗门。沿途中自然也遇到不少灵兽围杀,可对于本身就已经跻身念心境的林逍来说,这些都算不了什么。
打不过平地起飞直冲天际那都是干过的。也幸亏这一路上运气好,最多远远见过一些个已经有目标猎物的四品灵兽。
这才让他没有多加耽搁,三日足足走了八百余里,不出意外的话如果今晚连夜赶路,估计三更半夜都能到了。
也正是如此,在这个如此接近道玄州的小村落中居然罕见的与世隔绝,方圆二十里之内他甚至没有感觉到有灵兽的气息。
这个小村落的入口有些隐秘,当初林逍也是被一头灵兽追杀的走投无路机缘巧合之间来到这里的。
若非如此,恐怕还得多跑一段时间才有可能甩开那个劲敌。
小村庄上并没有客栈之类的地方,所以林逍想要找个落脚地不容易。幸亏这里的村民似乎从未见过他这样的人,所以个个都是有些热情好客。
林逍最终选择在了一家相对不算很富有的人家住下。家里一共四口子,除了夫妻俩还有一儿一女。
女儿已经初长成,按照这里的规矩,显然已经到了婚嫁年纪。只有那个小的,如今不过是六七岁的放牛娃。
听说前段时间和几个顽皮小子放牛结果把人家一个菜坡子给搞的乱七八糟。
为此家里人还得低声下气的跟其他村民表示歉意,后来还陪了点食物。
打那以后,哪怕老爹老娘没有打骂一句,那小子就老实本分了许多,每次干活也都是安安分分。
那些个经常和他胡闹的小伙伴显然就没这份悟性,隔三差五还是过来,也幸亏那小子控制力不错,这才不至于祸不单行。
林逍对于这一家子了解不多,只知道当家的汉子姓黄,四邻八乡都管他叫老黄。
老黄是一个干瘦汉子,和那些个身强力壮的大家伙比不了。而且人也懒,回家除了喝酒就是睡觉,在外面干活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为此两夫妻没少吵架,两个孩子听的烦了,就是捂着耳朵赶紧跑出去找个地方清静清静。
至于事情会不会闹大,似乎并不在意,这么多年来也没有这样。老夫老妻了,都多大年纪了,就算这样,日子也还得过去不是?
不过老黄别的不敢说,但如果有人来和他喝酒,那绝对是来者不拒的。
所以晚上,饭桌上吃到最后,就只剩下林逍和老黄汉子坐在桌子旁不断喝酒。
后者本来想着猜码,奈何林逍虽然酒量堪称大海,却不会搞这些民间玩意。
以至于到最后只是聊聊家常,但一点也不无聊,也许是因为口中有酒味,家里有人味。
“不是我说,早年间啊老子那也是十里八乡俊后生。那个时候也不知道有多少娘子看到我那都是低着头红着脸。”
老黄满身酒味,手中大有一副指点江山的意味:“小时候村里面来了个先生,大概也和小兄弟你这么穿的奇奇怪怪。我当时正可谓是意气风发,觉得这个新来的抢了我的风头,就要过去讨教讨教。”
“你猜怎么着?那不是正常人的家伙居然满嘴是那种听不太懂的词语,大多都是四个字的。这一吵起来,我就一愣一愣的,然后在看到那家伙胸有成竹的样子,结果也就不言而喻了。”
“后来啊我气不过,回头拳打脚踢把那个书生来来往往全部拳打脚踢,威风八面的除了村尾那个小地方。”
说到这里,老黄打了个酒嗝:“其实那时候是打心底钦佩那叫什么生的家伙的。觉得张口闭口就这么和我们村里那口大井那么深的意思,实在太有味道。”
“所以从那个时候啊,我就想着哪天出走走,然后也学那么一招二式,回来村里就是天下第一了。你猜我为什么不直接当面请教那个书生?”
林逍笑而不语,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事实上,整场酒局都是他这个晚辈在旁边倾听。
老黄见状,觉得对方也被自己这些辉煌往事给吓到了,不自觉胸口更是挺起了几分:“主要是拉不下脸了,况且当时我认为只要除了外面学业有成,别说是这书生,十个都不够我说的!”
在门口那边用着从村里唯一一口井打回来的水在洗碗的中年妇人翻了个白眼,对于这些事情,也不知说了几回了。
而且还是半真半假,这些事是真是假,她从小就住在这老黄家附近的姑娘能不知道吗?别的不说,那句十里八乡俊后生就十有八九是假的。
当时都没人乐意打理这家伙,并不是觉得长的不太行,事实上在村子里样貌倒是其次。家里长辈都是看内在。
这家伙实在懒得有一套一套,到头来还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对他瞧得上眼?
林逍会心一笑,喝了一口粗糙无比的米酒,问道:“老黄,那你说说,后来到底出没出去啊?”
老黄本来想喝酒的动作为之一顿,旋即满脸义愤填膺:“这话问的好,要不是太多事情压在身上,不是干那就是干这,不然老黄我都出去走那什么十万里路喽!”
在外头忙活的妇人样貌平平,但胸前沉甸甸的,可能是因为常年干农活,所以皮肤略显黝黑。
妇人不忍心让外人看到自己丈夫笑话,直接开口拆台:“你就使劲吹吧,你也就是想想而已,哪天见你有行动?昨天你还说东面那块田没水了,今天去搞的,你今天都去干嘛了?”
闻言的老黄破口大骂:“你个娘们懂什么?洗你的碗去!再者说了,没睡一两天庄稼也死不了。”
妇人冷哼一声,碍着家里来了客人也不好当场和这不要脸的老东西翻脸。
林逍笑了笑,有些汗颜以外赶紧给自己吃了几口菜。
“咱们别搭理她,她啊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懂什么?来来来,喝酒喝酒!”老黄嘿嘿笑道。
兴许是说的起劲,这个庄稼汉继续说:“不过说到底,这娘们有一点说对了,不要去想而不去做。”
“当初老黄我啊就是天天有琐事压身,每次都只能想想,却没机会去做。要是再来一次,估计也差不多是这个结果。要不怎么会说咱们老黄只是口头说说的家伙?”
林逍微微一笑,看起来这个庄稼汉已经喝多了,已经分不清什么是夸自己什么是贬低自己。
“你小子是从外头来的,咱也不知道你来自哪里,说出来估计也不知道。就冲你今晚能和老子大醉一场,老子就得和你说句心里话。”
老黄放下酒杯,拍了拍林逍的胸口:“你小子扪心自问,自己到底有没有想做的事?别说没有,老黄是过来人,每个人肯定有的,说没有那不仅是骗别人,还骗自己不是?”
不等林逍回答,老黄仰头继续喝了口酒:“想做什么事情记得不要光顾着想,得有点实际行动不是?脑子不是用来想想而已,还得控制自己。”
林逍微微动容,郑重其事的点头:“记下了。”
“你啊,看起来应该是大人家,估计不会和我们一样身不由己,更应该如此。明天早上就该走了吧”?村里路难走,明儿老黄亲自带你出去如何?”老黄龇牙咧嘴。
“又找理由去偷懒?明日正午不回来,一律当成去村头那边和那帮不务正业的家伙聊天!”门口的妇人总算是坐不住了,走过来双手叉腰瞪眼道。
老黄有些心虚,最终还是点头,“也罢也罢,明天能多摸会鱼就多摸点,不亏的。”
第二天一早,林逍被老黄带出了村庄,后者没有走出那个隐秘洞口,而是在里面目送着他离开。
也许这个一辈子都在想着出去看看的老黄一辈子都不会出去吧?毕竟家里面不仅有两个孩子,还有一个时时刻刻念叨着他的娘子。
很多人都是如此,林逍脸色平静,多年的游历让他见识过很多事情。
而这里,注定只是他人生中路过的一段小路。但昨天喝酒时候的那段话,他应该是忘不掉了。
“做事情可不能想想,还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