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众人是在“大锤”的四合院内居住的。
这位光头大汉并没有说谎,他真的藏了几坛美酒,但是江晓喝着总感觉味道很怪,据说,这是一种名为草果的食物酿造而成的,又甜又苦。
江晓是真的没喝过这种“又甜又苦”的酒,第一口喝进嘴里,带着淡淡的香甜滋味,令人唇齿生香,再品尝滋味,口中的美酒变得有些苦涩,真的是让人很难形容这到底是什么感受。
也许,这就是爱情的滋味吧。
鹰隼两兄弟尊称光头大汉为“先行者”,但是这位光头大汉自称为“大锤”,众人也就这样称呼他了。
大锤今年四十有余,地地道道的中原人士,出乎人们的意料之外,大锤竟然是碎山军的一员,只是当问起他姓名的时候,大锤便没再透露,包括他是如何进入异球的,大锤只是喝酒,不愿提起。
众人便也没有多询问什么,喝酒聊天的过程中,在金侣的一再请求之下,大锤接过了江晓背后负着的残破石刃,左右看了看,便拍着胸脯表明,会连夜给江晓制作出一柄巨刃。
而江晓也不客气,说了一句“我是走双刀流派”的,倒是让大锤微微一愣,紧接着,便爽朗的大笑了起来,表示没有问题,甚至还在吃酒过后,邀请江晓来参观他的锻造技艺。
江晓也的确是开了眼了,大锤的火系、水系、风系星技简直就是无缝衔接,一手拎着铁锤,叮叮当当的敲打着,看的江晓瞠目结舌。
还真是什么人都有。
这家伙也是“出口成章”,江晓不仅上了一次打铁课,同时补了补自己的语文......
大锤的锻造技艺远比江晓想象中的还要纯熟,可以称之为炉火纯青。
在凌晨时分,江晓便拿着两柄巨刃,欢天喜地的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如果没有星技的支撑,这两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造好。
江晓三人组被安排在了东侧房屋,左右两间是卧室,进屋正面的是小厅堂,江晓与贺云住在左侧卧室,盲女一人住在右侧卧室。
江晓返回自己房间的时候,贺云已经睡去了,他小心翼翼的将巨刃放在自己的床上,手指抚摸着刀身,心中暗暗称叹着。
看起来很锋利的样子!刚才斩铁的时候,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可惜江晓没有长发,大锤更是个光头,否则的话,真应该吹吹头发丝,试试这巨刃。
“嗯?”江晓正在屋中打量自己的新装备,在感知星技之下,感觉到门口站着一个人。
江晓放下刀刃,迈步走了过去,推开房门,却是看到了盲女正默默的伫立在门口,不言不语。
这大晚上的,你一袭白袍,长发飘飘的,在这吓唬人呢。
盲女缓缓的转过身,走过小厅堂,向院落中走去。
江晓挠了挠头,犹豫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盲女伫立在院落正中央,仰头“望”着天上那皎洁的明月,一副遗世独立、即将羽化登仙的模样。
“嗯......”江晓沉吟了一下,今天来到这座邺古塔城,见识的人很多,听闻的消息很多,自从城墙处,两人的交谈被打断了之后,便一直没在说过话。
“他是怎么死的。”她的声音很淡,也很轻。
虽然她的语气依旧很平淡,但是她的行为,已经表达了她的内心。
看得出来,她并非什么都不在乎,并非是一个超然存世的盲聋哑人。
对于这个问题,江晓沉默了。
他不确定,如果告知她一尾是怎么死的,会不会对她造成更深的打击。
江晓想了又想,还是选择用另外一种方式回答这个问题,他开口道:“地球上有一个名为化星的组织,有一个妄图加入化星组织的人,将一尾当成了投名状,刺杀了一尾。”
盲女嘴里轻轻的咀嚼着这个词汇:“化星。”
江晓点了点头:“嗯,化星。”
随即,江晓开口安慰道:“如果能让你心里好受一些的话,我想和你说,索菲克已经死了。而且他死得非常惨,二尾处死索菲克的手段很残忍。”
盲女淡淡的开口道:“像她的风格。”
江晓道:“给索菲克下达考核任务的化星组织正式成员,被我杀死了,如果能给你再带来一些安慰的话,我想说......我的手段比二尾更残忍。”
闻言,盲女那仰望着天空的脑袋,缓缓垂下,转身“看”向了江晓。
江晓咧嘴笑了笑,那笑容竟然有些潇洒:“我不撒谎。”
盲女默默的“看”着江晓,十几秒钟之后,轻轻的点了点头:“徐力是我的上级,也是我的战友。对我而言,他更像是一位兄长。江晓,我欠你一次。”
“你们还真是一个队的。”江晓笑着摇了摇头,道,“曾经,二尾也总是对我说这种话。但哪有什么欠不欠的,我也是尾羽队的一员。”
盲女沉默半晌,道:“你说,二尾总带你去那家烧烤小店。”
江晓:“是的。”
盲女:“这不像是她的风格。”
江晓:“......”
盲女:“她不是那种会理解我的人。”
江晓定定的看着盲女,开口道:“事实摆在这里,有些人只是表面冰冷、又臭又硬,也许她的内心很柔软。”
闻言,盲女沉默了下来。
两人静静的站在院落中,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江晓仰起头,看向了夜空中的明月,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盲女那淡淡的嗓音再次传来:“四尾......”
“呵。”江晓揉了揉自己的小圆寸,道,“他被开除军籍了,这么多年,他已经走出来了,也有了自己的家庭和人生,翻篇吧,三尾。”
盲女抿了抿嘴唇,垂下了脑袋。
曾经的尾羽队,真的是死走逃亡,各安天命。
四个人,竟然走出了四种道路,每个人的命运,又是如此的不同。
“你说,你是诱饵,你的本体在地球上,对么?”盲女低着头,轻声细语。
江晓:“嗯。”
盲女:“不要向他提起我。”
江晓:“放心吧,三尾,我不会的。”
盲女:“为什么依旧认可我的代号,我辜负了所有人。”
江晓抿了抿嘴唇,缓缓道:“强压之下的产物有很多,有些人逆来顺受,有些人会当一辈子的乖巧孩子,活在旁人那审视和要求的眼光之下。
也总有一些人,是无法被压制住的,总有一天,他们会忠诚于自己。”
白袍之中,盲女那一双纤纤玉手紧握成拳,声音有些颤抖:“我违反了纪律,擅自离队。”
江晓耸了耸肩膀,道:“一尾不是这么说的,他说,他没能更好的了解你的内心动态。他说,你终于去追寻你自己的人生了。”
盲女一手捂住了眼睛,也捂住了那早已污迹斑斑的布条。
江晓道:“第一眼见你的时候,我就发现你和一个女孩很像,后来,我才知晓,你并不是真正的冷漠,你只是将自己封闭起来了而已。
想想也是,如果你真的不在乎他人,又怎么会从小到大走出了这样一条道路。
徐力说,你本不该考入军校,高考志愿却被校方擅自改动。
他说,你本不该在大一就加入守夜军,不该加入逐光团,更不该加入尾羽队,却在父母的一再要求下,答应了军队的应召,加入了军队,接受了一切安排。
他说,你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但是你的前半生,都是在矛盾中活过来的。
他还说,你是一个合格到极致的士兵,沉默寡言、令行禁止,但是这乖乖女,在24岁的某一天,情绪终于崩溃了。
他说,你要去见识那未曾见过的山,跨越那未曾见过的海。”
这一次,漆黑的眼泪并未顺着布条留下,而是从那紧紧捂着双眼的手掌中溢出,她蹲下了身子,已然泣不成声。
“一直都是他说,现在该你说了。”江晓微微俯身,一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轻声询问道,“这些山,这些海,好看么?”
盲女蹲在地上,一手捂着眼帘,指缝中流淌出浓郁的漆黑眼泪,不断的点着头。
“够了。够了。”江晓轻轻的拍了拍盲女的肩膀,“这就足够了。”
关于三尾,江晓听到了两个版本,一个来自一尾,一个来自二尾。
显然,江晓更希望是第一个版本。
与此同时,北江芬城军事基地中,二尾的祸影之墟内。
江晓缓缓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看向了不远处正在跑步机上挥汗如雨的二尾。
江晓迈步走了过去,来到跑步机旁,随手在地上捡起了一瓶矿泉水,递了上去。
二尾接过了矿泉水,道:“怎么不睡,要对练么。”
江晓一手拄着跑步机前方的支撑架,道:“我在异球中找到了一个人。”
“嗯。”二尾并未喝水,而是拧开了瓶盖,将水淋在了自己的头上,她的步伐渐渐慢了下来,“询问其身份信息,他有什么心愿,看看我们能帮他做些什么。”
对于这一点,二尾对江晓非常放心,他比她做的更好,而且也一直在坚持着。
江晓道:“我一直认为她是一个冷漠的女孩,现在才知道,她只是将自己封闭了起来。事实证明,她的情感丰富,内心柔软的可怕。”
二尾微微皱眉,低头看向了江晓。
看得出来,他的情绪不是很好,二尾的脚步缓缓停了下来,走下了跑步机,暂时停止了训练。
她弯腰捡起了一瓶矿泉水,仰头大灌了几口,随手抹了抹嘴,低头看着江晓,示意自己在认真倾听。
江晓道:“我找到了三尾。”
二尾的面色惊愕,怔怔的看着江晓,一时间,竟然没能说出话来。
江晓道:“于秋赐。”
“她...她还好...她......”二尾的话语断断续续,最终,还是没说出来一句完整的话,那惊愕的模样也已经恢复如常。
恢复了面无表情的她,随手扔掉了矿泉水,再次踏上了跑步机。
江晓看着眼前这位情绪异常的士兵,一时间,他竟然无法判断她在这短短十几秒内,内心到底经历了怎样的起伏波动。
江晓试探性的询问道:“有什么想问的,或者是想对她说的么?”
二尾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异常简短:“没有。”
......
祸影空间跑步机旁,江晓仰着头、默默的看着二尾;
邺古塔城的院落前,江晓一手按在盲女的肩膀上,轻轻的握了握;
祸影世界的树笠丛林中,在那巨树之上,江晓拎着一盏海魂灯,他面前的精美树屋已经拼凑出了一半,那纠缠生长的树枝却是缓缓停止;
帝都酒店的房间内,江晓躺在床上,听着顾十安的呼噜声,他翻了个身,看向了白色墙壁......
四个江晓,在同一时间,深深的叹了口气。
你明明想问“她还好么”,为什么最终变成了两个字“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