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表病故,庶子刘琮继任荆州,不出一月曹操果真南入。刘备率军屯兵樊城,可他却不知道刘琮已经命人向曹操投降。直到曹操的军马到了宛城,刘备才收到了刘琮派人传来的消息。
有口却难言胸中积郁,愤慨之下,一剑斩了刘琮派来的使人,率军到了襄阳城下质问。却只看到一面冰冷冷的城墙,和拉开了弓箭的士卒,刘琮根本就不来见他。
刘备茫然地看着那城墙上的士卒,那些士卒的弓箭对着他,似乎他如果不走,下一刻就会万箭齐发。
他还记得刘表对他说的话,若是你愿意,望你助琮儿一把,但如今已经不是他愿不愿意的事了。
城下,刘备点了点头,小声地,像是自己同自己解释了一句:“这是乱世。”
说完拉过了自己的马,领军撤走。
刘备撤走之时,荆州人士多有弃刘琮相随,到了最后相随的百姓足有十万余人。
“刘备领百姓东去?”曹操坐在自己的帐下,听到骁骑的来报,低下眼睛,看着桌面上的地图。
沉吟了半响,说道:“虎牢关时,我就知他不是池中之物,在徐州未能留下他,实在是失策。”
帐坐着众人,曹操将手中的地图收起,又笑了笑:“不过领着十万百姓,他以为他能走多远?”
确实如此,如果刘备只是带和军马撤走,要追上他是不容易。
然而现在带着十万百姓,日行恐怕也就十余里,轻骑一两日就能赶上他们。
一旦被追上,十万百姓不成战力反而会成了拖累,一冲就会溃散,军阵都不能成,必败无疑。
刘备明知如此,还带着百姓撤走,这般做法也不知道是仁是智。
可这也是让曹操对他另眼相待的原因,如此魄力不是寻常人能够有的。
曹操坐直了身子,抬起了眼睛。
“那便追,这次定不会再叫这刘备走了。”
夜里。
刘备令军马停下,在路边修整。百姓之中多有妇孺,行了一天的路已经走不动了,也没有办法继续赶路。而这一天,他们也只行了不过十里而已。
一堆篝火被点起,刘备皱着眉头坐在篝火边,从襄阳撤到此处已经是七日了,可他们根本没有走出多远。曹军或许早已经抵达襄阳,若是来追,快的话几日应该就能赶上他们。
他抬起头去,借着火光,看向远处路上星星点点的篝火,和正缩在篝火边的百姓,无奈地叹了口气。
叹气声中,一个人在刘备的身边坐下:“主公在叹息什么?”
刘备看去,是一个身穿着白色衣袍的青年,面色松开了一些,但还是带着愁容说道。
“孔明,我在想,此去是否真的能够安然带着他们抵达江夏。”
被叫做孔明的青年人微微一笑,答道。
“如果主公觉得事不可为,弃他们而去不就好了?”
刘备一怔,苦笑着摆了摆手:“孔明,你知我不会如此。”
蜿蜒着的道路上,一簇簇篝火延伸向远处,一簇的火焰虽不明亮,但是连成一线,却照亮了整条道路。
望着绵延远去的火光,刘备说道。
“他们既然信我,敢举迁相随,我为何不敢同他们走一遭?”
曹操东追刘备,同时又担心刘备会先一步直取江陵,特让顾楠同郭嘉带着数千骑军奔袭江陵,若是刘备攻城就在其之前将其拦下。
临走前,顾楠特地找到了曹操帐下领虎豹骑一军的曹纯,同他说了一句话。
若曹操让他去追刘备,勿信疑军。
曹纯似懂非懂,但是也全先应了下来。
黄昏将至,风声猎猎,席卷在道路上就像是一阵阵哭嚎一般。荆州的百姓跟在刘备的军马之后,脚步缓慢,多日赶路已经让他们精疲力竭。
走在前面的刘备突然听到了一阵声响,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周围的山道上出现了一面面旗帜。旗帜在风中扯动得作响,一个曹字遮住远处昏沉的天光。一同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行军之声,此来至少万余人。
曹操坐在一架车驾上,看向下面的荆州百姓和刘备兵马,站起了身,披在背后的红色披风随风而动。
平定了这荆州,剿灭了这刘备,天下不远矣。
他抬起了自己的手,风声里,发出了号令:“入阵!”
战鼓一瞬间敲响,刘备还没有来得及号令兵马列阵,身后的百姓就已经乱了起来,兵马分散在百姓之中一时间根本无法布阵。
奔马声如雷动,战鼓声似在天中沉沉,曹军一举冲了下来,见到身披军甲之人就挥刀斩落。
而百姓则是乱做一团,四下奔逃。
刘备的耳边嗡嗡作响,几乎听不到两旁的声音,他只知道一队人马向他冲来,手中的刀刃闪烁着明晃晃地白光。
“大哥。”一个很轻的声音似乎在远处叫到,这是刘备耳中听到的第一个声音。
随后各种声音一瞬间又一次涌入了耳朵里,纷杂不止。
“大哥!”那个声音再一次在一片乱声中响起,这一次很近,就在他的身边,他过了头来。
是张飞站在他的身边,提起手中的长矛便是将一个冲来的曹军刺落,对着刘备吼道:“大哥快走!”
说着,一手拍在刘备身下的战马上,战马立刻跑了起来,带着刘备远去。
见到刘备走远,张飞才咬了咬牙,看着阵中,恨恨地挥了一下自己手中的长矛跟着撤走。
四下都是哀嚎声、哭喊声,夹杂着惨叫,马蹄踏过,车轮滚滚,战鼓作响。
奔逃着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要逃到哪里去,或许只是本能,叫他们逃出去,逃出这个地方才能活下来。
四乱的人群中,有那么一两个人跌倒在地上,但是不会有人去拉他们,甚至没有人去看他们一眼,只有脚从他们的身上踩过,很快他们就没有了声响。
失了主人的战马慌乱地横冲直撞,撞到了一个半大的孩子,马蹄踩在孩子的胸口,孩子抽搐了两下就不再动弹。依旧是一片乱声,四周没有半点改变,只是多了一个女人的哭喊。
一切都应了那句话,这是一个乱世。
“噗呲!”长枪刺入曹军的胸口,一个白衣将领从纷乱中杀了出来,身上白色的衣甲沾染了一点血色。
头看去,他没有找到刘备,也没有找到刘备的家小。
手握紧了自己的长枪,正准备再杀去,突然听到了一个唤声。
“将军,将军。”
白衣将领顺着声音看去,看到一个人穿着刘备军的衣甲,正倒在地上一脸痛苦的神色。
“你怎么在此处?”
那个士兵捂着自己的腿,吃力地说道。
“将军,我是替主母赶车的士卒,方才曹军出来,马受了惊把我从车上摔了下来,摔断了腿。”
白衣将领的眉头一皱连忙问道:“那主母和公子呢,你可见到了主公?”
士兵咽了一口口水。
“主母和公子被马拉着冲进了曹军里不知去向,主公被张将军掩护着去了东边。”
将领沉默了片刻,跳下马来,将士兵拉到了一个树丛里说道。
“你好生在这里待着,说不定能躲过曹军。”
说着牵过马,转身向着山路中的一片纷乱里提起了自己的长枪。
“将军。”士卒愣愣地看着那白衣将领:“你,还要去?”
山中的风声就像是阵阵哭嚎在耳边作响,混杂着乱军里的声音,曹军四处追杀着刘备的残军,百姓中抛男弃女而走者也是无数。
“主母和公子还在曹军里,我自当去。”
白衣将领翻身上马,提起自己的那杆长枪。
“可将军,曹军有数万。”士卒说道。
将领头看了士兵一眼,突然问道。
“你可知白马义从?”
士兵答不上来。
白马义从当年名震塞外,白马浴血,三千骑军可叫鲜卑乌桓不敢入境。
可如今,只剩下他最后一个人。
“义之所至,生死相随。”
将领说了一句士卒听不懂的话,这是白马义从的呼号,曾经响彻塞外。
而刘备,就是他认可的义。
话音落下,将领两腿一夹马腹,白色的战马飞奔了起来,白色的披风卷起,露出那乱世之相。
呼号犹在,却不见当年,白马义从。
但是只要这胸中义勇犹在,白马义从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