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奴面色冷白,靠在楚沧一侧,手指更用力地拉着他,不曾有松动。
“信上……信上说了什么?”
桃六一行清泪缓缓流淌,替她,也是替她自己,“皇上让他带你远走高飞,皇上……从未想过要让你去祭祀。”
青奴看着她滴落在地上的泪水,不解地问:“可……我还是死了……为什么?”
一双宽阔的手本想将青奴环进怀中,却落寞地抬起,又藏在身后。
他本想承接住青奴的怨怼,却发现她依旧拉着他的衣袖,紧紧的,好似从未想过放开。
桃六说完这些,疲惫地坐在地上发呆,完成使命一般,被抽离了最后的力气。
她说得太晚了。
又或许,她也想过,是不是她的公主不知道这一切更好。可这秘密是她心里决堤的河,她控制不住自己。
“死的那一刻,我和你一样震惊,懊悔,多年间我们几个彼此守护,就像那长命缕上的几根线,扭成一条吉祥如意的结,谁知这结,误了心。”
楚沧觉着自己站在此地,十分可笑,他前世害了她,这一世他放纵笙乐犬马,再到颠沛流离,是她相伴左右,半分不曾得到,他不想乱想些什么,他还得帮楚家军探听宫中虚实,甚至醉酒之时,还想着造福天下。
可他到底做过什么好事。
若没有他,爹爹依旧还是能屈能伸的将门虎子,若没有他,家翁未必不能隐姓埋名逃离长宁,若没有他……
说来奇怪,眼下最痛苦之人莫过于青奴,可当楚沧眼里浮现出悲痛时,第一个发现的依旧是她。
她双臂环住楚沧,对他,也是对自己说:“没事,没事。”
没有流泪,也没有哽咽,她柔声安慰着眼前的男儿。
可楚沧却还是将她拉开,自己一个进了书房。
桃六从未见过青奴这般模样,问道:“他是谁?”
“怀……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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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沧恨自己这般不磊落,“若真是我,赎罪便是,何必这样……”
胡乱敲着书房内的墙壁,恨恨发泄着心中的惆怅。
愧疚之中夹带着恐惧——他要失去她了。
环顾四周,这是他从前最厌恶之地,楚家的书房,兵书谋略,应有尽有。他并不是一直厌恶这里,安阳关一役之前的岁月,这是他爹教他认字的地方,是他和葛桓长大的地方,寒暑不论,是他勤勉的地方,彼时勤勉二字还是本意,他信只要勤勉用功,“楚”这个字,便是他肩上的责任,是他能顶起的山。
安阳关后,他少来此地,都是家翁打着骂着赶进来的。
他挨个摸索着这些老将军搜罗过来的书,桌子上摊开的那本正是他离开将军府之前所看,他记得苏无辙藏在他身子里当鬼注时,看的也是这一页,那时他抵挡不住困意睡着了。
“藏器于身,伺时而动,动则生鸣,天下太平。”
“天下太平”四字,是家翁亲笔圈批的。
楚沧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寻了个妥帖地方,将这本书烧给了苏无辙。
这是他从前答应他的,如今听了桃六所言,更是多欠了他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