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陆一鸣说的兴起之时,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干什么?聚众造反啊!?”
这个声音陈煜炜再熟悉不过了,雄浑中带着一丝阴险,正是今日打过照面的徐尧。
之前陈煜炜以为徐尧只是一个普通的车间炉长,但适才经过小马的描述后才知道,此人是宝岗工厂内几大工人黑恶势力头领之一,对于此类民间恶霸,陈煜炜等人自小就是十分厌恶。
只见徐尧背后站着四个近身工人,身旁还多了一个人,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身边这人应该就是陆一鸣和吴淞江的车间长——算王李洋洋。
徐尧熊腰鸡胸,身材走样说不出的奇怪,但双臂孔武有力,显然是常年打架斗殴的一把好手;李洋洋就截然不同,长得骨瘦如柴,鼠目猴腮,说不出的猥琐。
陆一鸣见到李洋洋,可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当即冲至李洋洋面前。而李洋洋背后的两名工人也不示弱,护在李洋洋的身前,一瞬间,整个食堂的气氛又再次凝固。
李洋洋双手扶住身前的工人,得意地看着眼前的陆一鸣“是不是下午给你赏了一刀还不够啊,还想再来?”
陆一鸣把头别过去冷笑一声,当即冲上前去便要开干。
“慢着!”陈煜炜起身说道,手里把玩着适才吃饭的一根筷子,“你们他妈真的是没完没了,姓项的是你们爹吗?你们要这么听他的命令,无时无刻不跟在你爷爷们的屁股后面。”
东区四大天王里,李洋洋、徐尧和山羊胡是项晟昆在工人区的头三把交椅,负责帮项晟昆打点走私生意和厂区秩序,对他们而言,项晟昆即是大财主,某种程度上,也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基本他的指令几人都言听计从。因此,平日里工人背地里也没少叫三人“奴才”、“走狗”之类的绰号。
这也正是李洋洋和徐尧的痛处,虽然进厂前在当地也是为祸一方的地头蛇,但如今虽然赚到了钱,但却不如以前这么自在,对这类绰号非常敏感,但凡偷偷背后叫的工人,这两人一定严惩不殆。
陈煜炜现如今当面这么挖苦自己,两人瞬间怒火中烧。李洋洋平日打点后勤工作居多,属于军师类的角色,不善于肉体搏斗,此时斜眼瞄了一眼徐尧,徐尧已经是把牙关咬得格格作响。
“他妈的”徐尧说道“本来还想留着你们慢慢玩,看来没必要让你们留在这个世上了!”
正当两方人马要再一次大打出手的时候,只听得“咔嚓”一声,陈煜炜将手里的筷子应声折断,变成了一根尖锐的木刺!
陈煜炜迅速探出手,将木刺抵在护住李洋洋的其中一个工人的脖子上。
这一记釜底抽薪陈煜炜出手极快,这得益于他长年累月的街斗经验,相比起陆一鸣,陈煜炜的打斗技术多了一份技巧,少了一份勇猛,当然,也可以说多了一份毒辣阴险。
“来,试试看”陈煜炜仰起头,看着眼前的徐尧说道“我们几个手上已经背了人命,不在乎再多一条,我们来这前就是碰碰运气,早就报好枪毙的觉悟了,你们可就不一样了,我倒要看看在这里是不是真的你们只手遮天,出了人命我看你们怎么交代!”
这句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陈煜炜的身上。
陆一鸣、吴淞江惊讶的是,他们其实根本没做好面对死刑的准备,众人都是来这准备开启新的人生,万一这招没吓到对方,对方真的手眼通天,那可就完了,当场就要葬送未来的人生。
小马注意到,此时陈煜炜的背后也浸出了汗水,显然,他也知道陈煜炜正在进行一次豪赌。
但不可否认,这招拼死一搏,真是搏对了。
虽然当时的宝岗是个三不管的犯罪城中城,但出了人命也非常难处理,需要在当地的相关机构里走多道程序,而且当时食堂还有其他人在,传出去,这件事可就成了烫手的山芋。
就在这时,突然从门口来了个工人,对着徐尧和李洋洋说道“两…两位,副厂长说开管理会了。”
徐尧又变回了笑面虎的角色,板着的脸瞬间变成了一个阴险的笑脸“好好好,炜爷果然艺高人胆大,我们明天慢慢玩,哈哈,还有,那边坐着的,你别以为来了个救星,以后新账老账我们也一起慢慢算”徐尧看着一旁的小马。
说罢,徐尧一招手。
“走!”
徐尧一行人转身离开,李洋洋临走时也回头看了陆一鸣一眼,似乎是在说,明天等着!
而陈煜炜等人提到嗓子眼的心也终于落了下来,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吴淞江说道“哎,还是要想个办法,总不可能天天都这样,不是挨打就是唬人。”
陆一鸣和陈煜炜心里也知道,但两人比起淞江不同,都是霹雳火性,要他们低头隐忍,显然是不可能的。
“我或许有个办法。”坐在一旁的小马说道。
“我想办法带你们去见个人。”小马看着三人说道。
“啊?什么人啊?”陆一鸣问道。
小马此时又面露难色,“准确来说,我也不知道这个人见不见得到,我想想办法吧。”
陈煜炜对小马有着吴淞江和陆一鸣不具备的信任感,不再让陆一鸣追问,拍拍小马肩膀“好,那麻烦你了。”
众人见天色已晚,便一同走回宿舍。
一路上几人都沉默不语,吴淞江率先打破沉默,勾住小马的肩膀“哎,兄弟,我说,我们三个已经没药救了,你怎么惹到这群人的?是给他带了绿帽,还是捅了他的后庭花啊?”
吴淞江打趣道。
小马面色有点尴尬,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严格意义上不算这里的工人,我是来劳动改造的犯人。”
此言一出,几人不禁都表现出了惊讶的神色。
想不到眼前的这个人,也是自己的半个“同行”。
原来,当时宝岗的产能非常吃紧,非常欠缺人手,但建厂已经花光了股东和注资的资金,已经无法再去负荷多余的劳动力支出。于是,一众高层苦思冥想,上哪去找免费的劳动力呢?
正当这个时候,不知道谁拍了大腿,想出了一个办法——和监狱搞合作,反正这群犯人在牢里也是劳动改造,不如让他们在厂里劳动改造。
于是,宝岗打通层层关系,和当时沪上最著名的提红桥监狱进行合作,把牢里最生龙活虎、年轻力壮的工人通过这个合作项目引渡来厂内进行劳动。
凡是都有两面性,虽然这个项目解决了产能问题,但也给厂内原本就复杂的关系更添几分暴力,毕竟这些犯人大多能干的都是在牢里最能惹事的主,于是和厂内原有的势力冲突不断,这就是厂卫队建立的原因之一。
当时的犯人在厂里有突出优异表现的可以减刑,而拜当时的行业风口所赐,厂子在那段时间表现十分优秀,拿了不少表彰,所以其实很多犯人在宝岗不知不觉就已经刑期一减再减,刑满释放了,因此大多犯人都继续留在了宝岗工作,毕竟在这不但解决了服刑人员的工作问题,而且薪资也特别高。
小马就是这批犯人之一,当时在外面因为参与了民间非法集资的勾当,服了2年的刑,刚一进监狱屁股都没捂热就来到了宝岗,这一干,就干到了今天。
但小马属于坏人里的大好人,天性慈悲,原本这些犯人工人在场内就低人一头,很多工人都看不起他们,难啃的自然不敢去招惹,毕竟人家不知道曾经犯过什么事,好啃的就肯定免不了被欺负,小马又是个闷葫芦,自然就变成了车间里的众矢之的。
“哇,那没事了”吴淞江拍拍小马的肩膀“以后变成我们几兄弟罩你了!”
陈煜炜苦笑一声,问道“那你对我们这么好干嘛?”
小马回答道“虽然你们…也都是不好惹的人,但我总感觉,你们其实本质上都是好人,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们能改变这里的一些风气,那就有很多想我一样的人不会被欺负了。”
听到这,三人不禁心里一暖,当年自己在崇明岛上和恶霸作斗争,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保护乡里不受欺负,看着眼前的小马,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一时间好像回到了当年初出茅庐的时光。
陈煜炜笑道“好,我保证,等我们出头了,你以后肯定不再受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