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邻居(下)
下午上班的时候,知道毛利荣德次长去开会,办公室里没啥大事了,金谷凉子就抓紧时间又开始琢磨山田英男失踪之事了。她怎么琢磨也是觉得山田英男失踪之事另有玄机,而且十之八九和那个“乙支勇士”有关,肯定如此!问题是,她该去哪儿找这些人呢?还有就是,山田英男日记里提到的被他怀疑的那个影子似的人究竟是谁呢?那篇日记提供给金谷凉子的信息里,可利用的价值很有限。金谷凉子清楚地记得,那篇日记是山田英男在去年也就是1941年11月23日(星期日)写的,日记中明确提到他发现了“乙支勇士”的线索。森谷大介已经告诉过她,山田英男在23日晚上到过大阪丽人妓馆,午夜时分离开。而据大阪丽人妓馆的门卫介绍,当晚他看到山田先生是搭乘一辆客运马车回家的。山田英男11月24日(星期一)白天正常上班,但是下午下班后去向不明,第二天也就是25日(星期二)就没来上班,失踪了……问题就出在24日(星期一)下午下班后,他究竟去了哪里,是独自去的还是和别人一块去的,干什么去了?如果是和别人一块去的,那这个人又会是谁呢?按照山田英男日记里说的,他是在“大门口”见到“两个”可疑的人在“监视喜斌君”,那日记里所指的这个“大门口”似乎应该就是满铁办公大楼的大门口,而发现可疑之人的时间应该就是下午下班的时间!那么,那“两个”可疑之人很可能还是满铁的工作人员,这也就是说她金谷凉子很可能也认识他们......她起身离开办公椅,在办公室里转来转去走了几圈。这种情况出现在她金谷凉子身上真有点令人匪夷所思。是啊,这么多年了,啥事也没有难倒过她,可眼下寻找“乙支勇士”这件事的的确确是难倒了她!在办公室转悠了半天,她又坐回到椅子上。金谷凉子闭上了眼睛,沉思着......山田英男还有一篇日记是11月20日(星期四)写的,内容是对她金谷凉子全力调查谷川室长一事发泄他的不满情绪,但同时他也表示会尽力做好属于他职责范围内的所有事。现在看来,这个山田英男对工作还是很认真的,对她金谷凉子也还忠诚,应该是个可以放心的下属,只是可惜......竟然失踪了。她现在需要一个助手,一个像山田英男这样的人,一个可靠的、有工作能力的、而且必须是绝对忠于大日本帝国的人。她把身边与她相熟的特高课同仁在心里逐一过了一遍,比较来比较去,似乎还没有一个让她满意的人选。那个裴喜斌的工作能力,金谷凉子觉得好像比其他人略胜一筹。不过,她金谷凉子其实对这个裴喜斌并不是多了解,甚至熟悉的程度还不如森谷大介。有的时候,金谷凉子觉得裴喜斌是可以信赖的,可也有些时候,她觉得裴喜斌留给她的印象有些模模糊糊的,还看不很真切,虽说相处这段时间以来,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但也不能因此就认为可以信赖使用了。再有,的确还有些模棱两可的东西多少让金谷凉子感到不舒服,比如他那种外露的花花公子派头,就让金谷凉子着实不感冒。还有就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原本她怀疑和山田副室长在梦幻咖啡厅见面的可能是裴喜斌,不清楚自己为啥会有这个念头,说是心血来潮也好,说是怀疑猜测也罢,总之她是想在这个问题上赌一把的,所以才把他约在梦幻咖啡厅见面,再请咖啡厅里那些女招待辨认一番,看看裴喜斌11月24日下午下班后来没来梦幻咖啡厅。但是,结果却令金谷凉子大失所望,不仅那个“大酒窝”女招待当时就答复金谷凉子说裴喜斌那天没有来咖啡厅,她因而也就没有成为给予金谷凉子满意答案的一个证人。后来,她借口说还有事情要办,让裴喜斌先离开了梦幻咖啡厅,然后她又不厌其烦地逐个与那些女招待进行了简短的谈话,但所得到的都是“没有见过刚才来的那位先生”这个回答。按理说,这个结果应该让金谷凉子满意才是,可她对这个调查结果并不是很满意......想到这,金谷凉子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孤军奋战,怎么身边连个得力的助手也没有呢?山田英男虽说能力一般,但他还是可以帮助她跑腿做事的。金谷凉子就想,是不是可以向东京特高课提出申请,从东京调一个助手过来呢?不过,这个念头仅仅是一闪而过,因为她知道如果需要,肯本就用不着她说,东京就会主动告诉她派一个助手过来,接替山田英男的工作。而且东京方面似乎还应和满铁协调一下,顶替山田英男的人还应该填补北方调查室副室长职务的空缺才好。一想到此,金谷凉子才感到申请派助手这件事还真不是应该由她多嘴提出来。
正在此刻,桌子上的电话铃响了起来。金谷凉子一把拿起电话,说:“喂喂,这里是毛利次长秘书室。”
电话里传出裴喜斌的声音:“金谷组长,我是裴喜斌。”
“什么事?”金谷凉子不想废话,开门见山地问道。
“有一件事想和组长确认一下,不知道现在是不是方便呢?”
金谷凉子从话筒里听得出裴喜斌说话很谨慎,便问道:“什么事?”她依旧直来直去,还是不想多说一句废话。
“去年11月23日晚上,就是山田君去大阪丽人妓馆的那天晚上,森谷副组长有个姓渡边的朋友也去了大阪丽人妓馆,金谷组长知道不知道这件事呢?”
闻听裴喜斌告诉她的消息,金谷凉子一下子就来了精神——这可是个大新闻!她清楚地记得,森谷大介只是向她汇报说山田英男在23日晚上到过大阪丽人妓馆,不仅当时没有提到这个姓渡边的人是不是也去过大阪丽人妓馆,就是直到现在也从来没有向她金谷凉子透露过一点这方面的信息,这可真是可恶!不过,话说回来,这不是着急的事,还需要沉住气才好。想到这,金谷凉子尽量让语调平缓地问裴喜斌:“那么,喜斌君是怎么掌握到这个渡边在23日晚上去过大阪丽人妓馆这信息呢?”
“我也是偶然才知道这件事的。”裴喜斌回答道。
原来,昨天下午下班回到北国宾馆时,先是在宾馆大门口碰巧遇到金英哲,由老疤介绍他们俩认识了。金应哲和裴喜斌寒暄了几句也就到了三楼,俩人客气地分手,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
裴喜斌刚用钥匙打开房门进房间,就见未来由惠神秘兮兮地和他说:“告诉你一件事,就是打死你你也猜不到隔壁那个二道贩子是谁。”
裴喜斌当然知道是谁住在他们隔壁套间的,而且他和这位邻居才刚分手,不过他不想扫未来的兴致,所以故意说:“这可是太难猜了。”
“就知道你也有不知道的事。”未来由惠得意地笑了几声,没再等裴喜斌再问她,她就一股脑儿地抖搂出来了。“是满铁副总裁金海镇的二少爷金英哲住在301号套房。你肯定不认识他,是不是?他还有个哥哥,你不知道吧?”
“我还真是不知道呢。”
“金家大少爷叫金英浩,也在满铁工作,还是个室长呢。但是,东京特高课认为他可能是苏联间谍,就把他抓起来了,关进了宪兵队。金家老爷当然就想把大儿子捞出来,可惜没成功。后来,这位老爷子一时想不开,开枪自杀了。听说,金老爷去世后,金老夫人带着全家都回了汉城,只留下二少爷金英哲在新京照顾他兄长了。他不想一个人再住在那么大的宅院里,一咬牙一跺脚,啥都不要了,撇下那么个豪华大宅院,拎着几个破箱子到咱们宾馆来住了,还就住在咱俩隔壁,你说巧不巧?”
“是够巧的,呵呵。”
“告诉你,还有巧的事呢。”
“还有啥巧事,快说说!”
“你不是教我装作要开水去隔壁刺探情况吗?”
“对对,有这回事。”
“我和山口薰小姐请了假——谎说肚子疼,中午就赶回来了。我还特意留神隔壁有没有啥动静,可是我什么动静都没有听到。我开门进房间后,正打算耳朵贴墙上再仔细听听隔壁有没有啥动静的时候,冷不丁就听到了有人敲咱们门的声音——还真吓我一跳呢。我就问是谁呀?房间外面的人说他是隔壁301号的邻居,说打扰一下,来要杯热水喝。嘿,你说巧不巧!你教给我的法子还没容我用呢,二道贩子竟然抢了先机,用到我头上来了,这叫什么事呀!”
“是不公平。”裴喜斌强忍住笑说。
“一听是二道贩子来了,为了看看他究竟长的啥模样,我壮着胆子给他打开房门。”说到这,未来由惠“哧哧”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我打开房门一瞅,喝,门前站着一个挺帅的年轻小伙子,个子挺高,五官挺周整,可不是我原来猜想的那种歪瓜裂枣的模样。他自我介绍说叫金英哲,还直个劲儿给我道歉,说不好意思打扰我了。他这个人我不认识,可我早就知道‘金英哲’这个名字呀,从他和那个俄罗斯姑娘柳芭谈情说爱时就听说过他的大名啦!所以,我后来知道是他来要水喝,就立刻请他进房间,给他倒水。不曾想他还真懂礼节,见我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独自在家,他就坚持不进房间,只好由我来给他往茶杯里倒水了。后来,这个二少爷临走前还不停地给我道歉,说他贸然打扰我,他心里是很不安啥的。”
“哈哈,真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还没等你过去侦察他呢,他就来侦察你了,是不是?”裴喜斌说。
“就是想不到,大名鼎鼎的二少爷竟然成了咱们的邻居,真有意思。”
“好了,现在你们应该算是认识了,见面可以相互打招呼了?”
“嘻嘻,那是一定的。”未来由惠又想起了什么,说,“听说他夫人——就是那个藤川美代子,带着他们儿子回广岛老家了,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这可苦了二少爷了,你说是不是?”
“苦什么?”
“身边没有女人作伴,一个大男人,还不是孤苦伶仃的?出来进去就一个人,吃饭睡觉就一个人,形单影只的,还不苦?”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如此。”裴喜斌说,“等你和他再熟悉些,你给他介绍个女朋友呗?”
“不行!”未来由惠想都不想就一口回绝了。“我周围哪有适合二少爷的姑娘呀?”她想了想又接着说,“我看,不如你在满铁给他踅摸一个各方面条件不错的姑娘吧?”
“这事我可是干不来。”裴喜斌也是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一接触就知道,二少爷是个正人君子,不会四处招蜂引蝶胡来的那种人。”未来由惠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着,忽然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说:“我们老板松本敏有个铁哥们儿,姓渡边,不知道叫什么,三天两头往‘大阪丽人’跑,仗着是老板的哥们儿,净占姑娘们的便宜,听说接客的姑娘都是敢怒不敢言,真不是好鸟!”
“这种人就是叫垃圾人,你得小心躲着他走。”裴喜斌告诫未来由惠。
“我知道。其实我猜得出他老惦记着占我便宜。”未来由惠说,“去年11月23日那天晚上,就是你们满铁那个失踪的山田先生到‘大阪丽人’来的那晚,这个渡边也来了,喝多了酒,四处喊叫我的名字找我,还和你们那个山田英男先生吵过一架呢!”
“你是怎么知道这事的?”裴喜斌问未来。
“是竹内洋子跟我说的。”未来由惠愤愤地说,“你说多可气!”
“这个渡边叫什么,你知道吗?”裴喜斌问未来由惠,“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才不想知道这些臭事呢!”未来由惠撇撇嘴说,“不过,洋子可能知道,明天我去问问她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