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新京——哈尔滨(下)
三月初的新京飘起了雪花,但在新京北边的哈尔滨却没有下雪,只是天空有点阴沉。
索妮娅·金已经满四周岁了。她是个有主见的、做事认真的小姑娘,萨哈罗夫夫妇还有柳芭都觉得这点很像她的奶奶李春子。有时候,柳芭就想把金英哲的事告诉索妮娅,她非常想看看索妮娅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因为索尼娅早已经知道在新京有个小提琴演奏家金英哲了,而且有一次她还和柳芭说,她想和这位金英哲先生学习演奏小提琴呢。当时,柳芭感动得一把把自己的女儿紧紧抱在了怀里,她多希望远在新京的金英哲能够知道他的小女儿索妮娅生活在哈尔滨呢。柳芭把这个想法说给了妈妈,伊莲娜一听就表示反对。
“你简直是胡闹,柳芭!”叶莲娜大声对柳芭说,“你现在千万不可以把英哲的事告诉索妮娅,你别看索妮娅像个小大人似的,其实她还什么都不懂呢。”
“妈妈,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可能会不相信,不过我发誓这件事是真实的。”柳芭专注地看着伊莲娜说。
“什么事?”伊莲娜问,见柳芭一副挺神秘的样子,虽说她对柳芭要说的事究竟是什么还不清楚,但是已经持将信将疑态度了,不过,她又不想扫柳芭的兴,于是就打哈哈似的说,“说吧,说吧,我洗耳恭听。”
“就是过春节的时候,有一天,索妮娅忽然就问我:妈妈,你是不是要和巴维尔结婚?”
“哦,有这事?”伊莲娜不大相信,“索妮娅才四岁,她能知道个啥呀!”
“你听我说嘛。”柳芭让妈妈别打岔。“我听她问我的问题挺奇怪的,于是我就反问她,什么叫结婚呀?我可是没料到索妮娅想都不想就说,这还不简单,叫巴维尔拿着嫁妆住到咱们家来就是结婚了呗。”说到这,柳芭先忍不住“哈哈哈”地笑起来,伊莲娜也觉得索妮娅的话好笑,也就忍不住和柳芭一起笑起来。这时,柳芭的眼睛里是满满的自豪,为有这样聪明可爱的女儿而自豪。笑了一会儿,柳芭才说,“妈妈,听见了吧?你刚才不是还说,索妮娅她能知道个啥吗?你瞧,她简直啥都知道呢。”柳芭双手一拍,“对了,还有一件事。”她挺神秘地压低声音说,“有一天晚上,我哄她睡觉的时候她忽然和我说,妈妈,要是你觉得我碍事,那我就去菜市场卖菜得了。我赶紧对她说,妈妈可从来没有嫌你碍事,你对妈妈帮助很大,是妈妈离不开你。”说到这,柳芭的眼睛湿润了,赶紧掏出手绢轻轻擦了擦,然后才接着又说,“早先,我也是觉得索妮娅是个小孩子,啥都不懂,所以我说话做事都不避讳她,没把她当回事,其实我是大错特错了,她已经可以对周围的事物做出分析判断了,虽说尽管难免还显得很幼稚,甚至还有些可笑,可是作为一个人,索妮娅已经开始观察她眼前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了。所以,妈妈,无论是你还是我,咱们都应该明了这一点,在生活中和索妮娅要平等相待,这样是不是更利于她的成长呢,妈妈?”
伊莲娜还是第一次听到柳芭谈起教育索妮娅的心得感受,她觉得柳芭说的这些话,对她也是很有启发的。的确是这样的,无论是谁都不应该把索妮娅当成个没有头脑的小木偶,没有人格的小傻瓜,是个大人的附庸、累赘、跟屁虫。伊莲娜忽然想了起来,多年前她就听到一个儿童教育家说过,学龄前儿童的教育非常重要,对于一个人的成长影响很大。做家长的一定要重视这个年龄段儿童的教育,不要只是重视营养,吃什么喝什么,当然这方面无疑是非常重要的。但是,另一方面,对儿童心智的培养教育同样是极为重要的,不可以有丝毫的疏忽与轻视。孩子只有在这两个方面都得到很好的教养,他们才会健康、茁壮地成长,成为社会发展的人才。伊莲娜想到这,不禁觉得柳芭教育抚养索妮娅这件事上,比她自己当初哺育柳芭时多了一些理性的成分,或许这就是人类的进步吧。
“妈妈?”柳芭见妈妈走神了,就喊了一声,随即又问,“你在想什么呢?”
“哦......我在琢磨一件事......”伊莲娜掩饰着方才自己联想到的儿童教育问题,跟着话锋一转,她向柳芭提出一个无论是她还是萨沙大叔都很关心的一个问题,“可是,你和巴维尔有没有考虑过你们俩下一步究竟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柳芭看着妈妈,装傻充愣地问道。
“你和巴维尔,没考虑结婚吗?”伊莲娜很不满意柳芭的态度,虽说表面上没表示什么,但心里还是感到有点不愉快。
看到妈妈一脸严肃,柳芭当然是知道这是因为刚才自己的回答过于草率了,于是她微笑着又说:“暂时还没有考虑那么多,反正我是这样子的,至于巴维尔究竟是怎样想的,我真的还不知道。从我们认识到现在,我们俩还没有往深里谈过,再说巴维尔至今也没有明确表示过什么,真的是这样。”
“可是,听萨沙大叔说,巴维尔和他倒是谈过你们之间的事......”
“有这事?”柳芭很惊讶地问道,然后说,“巴维尔在我面前可是从来没提到过他和爸爸曾经还谈过什么话。”她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他干嘛总躲躲闪闪的,有话就说呗,直说!”
“巴维尔是有点怕你,我感觉。”伊莲娜有些责备似的看着柳芭,边说边轻轻地摇摇头,“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反正我是有这种感觉呢。”
“上帝啊!”柳芭摊开双手,仰起头来大声说道,“这太不公平了。”她就那样仰着头呆了一会儿,然后放下双手,耸耸肩膀,非常委屈地说,“亲爱的妈妈呀,你的女儿在这个巴维尔面前从来没有大声说过一句话,而且总是亲切和蔼地和他交流各种问题,甚至委曲求全、明知故问地向他请教一些我早已经有了答案的问题——为什么?我就是想和他多多交流,争取相互了解,这样好培养我们之间的感情,以求将来某一天我们可以步入婚姻的殿堂。”说到这,柳芭停顿了片刻,跟着又像是和妈妈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妈妈,你是知道的,感情这事,最好就是顺其自然——就像我和英哲,我们吵过架,也分过手,甚至发誓诅咒再也不搭理对方,可是怎么样呢,没过几天,要么是他,要么是我,总会有一个人率先笑嘻嘻地向对方赔礼道歉,然后就烟消云散了,太阳重新照耀着我们俩的天地,世界是那么美好。”说到这,柳芭忽然不说话了,起身离开沙发,走到窗前,背对着妈妈说,“妈妈,好妈妈,你的女儿知道什么是爱情,她经历过,她爱过,那爱至今还深藏心底......如果今天有一个小伙子忽然走到我面前和我说他爱我......你猜怎么着,妈妈?”
伊莲娜并没有马上回答柳芭的问题,而是也从沙发上站起身,缓缓走到窗户前,站在柳芭身旁,伸出手臂搂着女儿的肩膀,就如同担心会惊扰柳芭似的小声问道:“那会怎么着?”
“妈妈,你以为我会因为他的表白而深受感动吗?”柳芭喃喃低语着,“在哈尔滨我结识了一个中国妇人,她很有才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有机会我把她介绍给你认识。”
“你想说什么?”伊莲娜问柳芭。
“这个中国妇人教给我诵读了一些唐诗宋词,其中有一首唐朝诗人元稹创作的咏叹爱情的诗,我非常喜欢,他在诗里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其实,这些中国古诗词我也不懂,大意就是告诉读者,如果经历过真正的爱情,就不会轻易再爱什么人了,这就如同一个人如果见识过广阔无边的大海,那他就不会被那些江河水所吸引了。所以,妈妈,我现在的心情就是这样,一丁点都没有要和谁谈恋爱的想法,更谈不上考虑结婚的事了。”
还能说什么呢?伊莲娜心想。如果那个巴维尔的确是爱柳芭的,有足够的耐心给柳芭时间,等着柳芭,并且帮助她度过这段情感方面的艰难时光,伊莲娜相信柳芭一定会做一个巴维尔的好妻子,会和巴维尔组织个家庭生儿育女的。但是,伊莲娜又往别处多想了一点,所以犹豫了一下,末了还是决定问问柳芭:“柳芭,你不会还打算和英哲在一起吧?”
“妈妈,你说什么呀?”柳芭转身拥抱着伊莲娜,“现在,英哲就像是我的一个家人,这点和家里其他人一样,只不过他是索妮娅的爸爸而已。英哲有他自己的生活,他有个可爱的儿子秀贤,有个漂亮的妻子美代子,而且他已经是一个了不起的小提琴家了。现在,我倒是常常默默地祈祷,希望英哲他一切一切都顺利,也希望英浩哥平安无事,希望那一大家子人都平安无事......”猛地,伊莲娜明显地感觉到柳芭的肩头耸动起来,跟着就听到她压抑着的呜咽声和断断续续的话语,“我......真的......真的好想......索妮娅的......爸爸呀......”
伊莲娜又能说什么呢?她自己也控制不住了,泪水沿着面颊潸然而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