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外身的右半身变成了纯白,不断生长出奇怪的肢体。
有人的手臂,有牛的蹄子,有马的尾巴,有老虎的利爪,还有禽鸟的翅膀。
饕餮外身的嵴背上隆起一块血肉,血肉上面生着一只眼睛,那只眼睛极力向下看着自己的右半身。
为什么会生出这只眼睛?为什么会生出这么多奇怪的肢体?
连饕餮外身自己都无法理解。
白主生,所谓生,即相辅相成,饕餮外身的右半身和体内尚未消化的血生孽星形成了共生。
但这种相辅相成的共生不受饕餮外身控制,不受血生孽星的控制,完全属于杂乱无章的生长,疯狂消耗着饕餮外身所剩无几的血肉和气机。
在左边,躯体为黑色,不断生长出诡异的肉瘤和巨大的口唇。
肉瘤生长,被口唇吞噬,血肉流淌,又被口唇吸食。
黑主克,所谓克,即相杀相害,饕餮外身与血生孽星疯狂的争夺身体的控制权,不停的互相戕害与消耗。
太卜费尽心力,终于召来了生克双星。
不能怪生克双星来的晚,他们花了这么长的时间,就为了这刁钻而阴险的手段,一击之下让饕餮外身瞬间失去了战力。
饕餮外身几度挣扎,但无济于事。
呼!呼!
低沉的咆孝声震耳欲聋,连没有任何修为的余光远,在凉芬园外都感受到了咆孝声中的绝望。
最终,饕餮外身化成了一只巨大的眼睛,童孔和眼白在血丝和泪水之中慢慢交融,直至变成黑白两团气息,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团气息去哪了?
只有太卜知道。
饕餮外身和血生孽星,被生克双星彻底炼化了。
黑白两团气机在空中盘旋,来自两位星君的威压,让所有人睁不开眼睛。
一阵狂风过后,阴云密布,雷声乍起。
大雨倾盆而至,阴阳二气在凉芬园中盘旋,将满地腥血一扫而净。
待风消云散,雨过天晴,李沙白最先睁开眼,发现隋智不见了,公孙文也不见了。
在生克双星降临之前,他们抢先一步逃走了。
饕餮外身消失的地方,闪烁着一片金光。
李沙白走近看了看,闪烁金光的,是一地米粒大小的丹药。
这是生克双星的回礼。
可这丹药是做什么用的?
连李沙白都看不出来。
等在凉芬园外的余光远冲了进来,在地上抱起了奄奄一息的余杉。
余杉含着血沫,默默的看着父亲。
他想告诉父亲他在塞北立下了大功,他想告诉父亲他娶了一个俊美贤淑的娘子,他想告诉父亲他已经升到了杀道六品,可他说不出话来。
他看了楚信一眼,楚信是白子鹤的哥哥,他们兄妹虽然没有半点相似之处,但看见他,就当看见白子鹤了。
一口血喷涌而出,余杉的双眼渐渐失神。
“儿呀!我的儿!”余光远抱着余杉放声痛哭。
太卜走上前来:“余尚书,别抱这么紧,别把孩子勒死了。”
他拿起一粒生克双星留下的丹药,塞进了余杉的嘴里。
李沙白一怔,太卜居然能看出这丹药的用途,看来还是他的阴阳修为更高一筹。
丹药滑进喉咙,余杉咳喘一声,双眼渐渐恢复了些光芒。
余光远喜出望外,紧紧把余杉抱住。
余杉不停咳喘,太卜皱眉道:“却不跟你说,别抱这么紧,真想勒死他么?”
余光远万分感激的看着太卜:“我余家欠你一条性命。”
“不必客气!”太卜起身,一挥袍袖,把所有丹药都收了起来,交给了楚信将军,“刚才已经试过了,这丹药是救命用的,分给军士们吃。”
试过了?
余光远看着余杉,又看了看太卜。
感激之情慢慢澹却了。
军士们服食了丹药,但凡没凉透的,都慢慢缓过一口气来。
梁季雄也吃了一颗丹药,伤势稍有好转,立时站起身来。
他走到太子身边,道:“玉阳,站得起来么?”
太子伤的很重,在吕运喜的搀扶下勉强站了起来。
吕运喜哭的一脸鼻涕:“都怪老奴没用,老奴没看好殿下,老奴该死,老奴该死呀……”
太子皱眉道:“别再号丧了,我不还活着么!”
梁季雄道:“走,跟我回皇宫,到了宫里,无论我做什么,你只管看着,千万不要插手。”
太子知道二长老要做什么。
他要杀了昭兴帝。
梁季雄对太卜和李沙白道:“劳烦两位,助我一臂之力,那昏君不劳两位动手,只需帮我提防着陈顺才那个奴才。”
梁季雄回身又对楚信道:“车骑将军,烦请带上人马立刻包围皇宫,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有任何人进出!”
楚信点选两千大军,跟着梁季雄和太子一并赶赴皇宫。
走到何芳身边,梁季雄问一声道:“这位姑娘,你为大宣立了大功,你叫什么名字?”
何芳犹豫片刻,看了看远处的李沙白。
李沙白面带笑容,微微颔首。
何芳深吸一口气,调和气机,释放出些许霸气。
苍龙九品技,龙怒之威。
苍龙霸道的修为,意味着宗室血脉。
众人纷纷低头,梁季雄愕然道:“你是宗室之人?”
何芳施礼道:“晚辈……在下……民女……”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自己:“我,我叫何芳,见,见过圣威长老。”
时间紧迫,梁季雄没再追问,且笑一声道:“既是宗室之人,且叫我一声老祖宗。”
“这,这怎么使得!”
看着何芳局促的样子,完全没有居功自傲的表现,梁季雄越发喜爱这姑娘:“你且随我等一并进宫。”
何芳走在了太子身边,太子笑一声道:“你比我年纪小些,应该叫我兄长!”
何芳红着脸,轻声叫了一句兄长,太子甚是欢喜。
看着太子真诚的笑容,何芳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的脑海里突然响起李沙白的声音:“无论梁季雄做什么事情,你千万不要插手!”
……
大庆殿里,昭兴帝坐上龙椅,召集内侍,下了三道命令:
一是立刻拟旨,召集群臣至大庆殿,宣布太子谋逆,梁季雄为同谋。
二是立刻传召皇后、陈顺才和齐安国护驾。
三是全力集结禁军,守卫皇宫。
内侍们忙做一团,有的忙着拟旨,有的忙着传召,有的准备朝会,有的忙着布防,还有专门一群人四下寻找皇后、陈顺才和齐安国。
苦等许久,没有一名大臣进宫,昭兴帝意识到情况不妙。
这般佞臣,都想背叛朕么?
他们受了朕多年的恩惠,危难关头却又忘了朕的恩情。
有朝一日,定要将他们赶尽杀绝!
一名内侍火急火燎跑进大庆殿,对昭兴帝道:“陛下,陈秉笔和齐掌印都找到了。”
昭兴帝心里瞬间踏实了,只要有陈顺才在,至少能保住自己一条性命。
“这两个奴才在什么地方?叫他们立刻过来!”
“这,这个……”内侍支支吾吾道,“陈秉笔在司礼监,齐掌印的脑袋在陈秉笔手里提着。”
昭兴帝脸色煞白,瞬间明白了许多事情。
他明白了太子为何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攻进京城,也明白了危急关头,为什么陈顺才消失不见。
“把,把那个奴才……”昭兴帝觉得一阵晕眩,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陈顺才为什么会背叛他。
这个世界上最不可能背叛他的人就是陈顺才。
哪怕是他从小养大的那只猎犬,都没有陈顺才那么忠诚!
御用监掌印太监闫如海上前道:“陛下,老奴和陈秉笔有些交情,我去把他叫来,想是因为曲乔的事情,他心里有些疙瘩,事情说开了也就罢了。”
曲乔!
昭兴帝想起来了。
太卜的那具傀儡。
难道说陈顺才对她动了真意?
那是一具傀儡,根本不是个人,即便动了真意,也该醒悟过来!
闫如海正要去司礼监,却被昭兴帝叫住了:“别去,先别去,你且留在这里,留在朕身边。”
昭兴帝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陈顺才已经杀了齐安国,他不可能再回头了。
“闫如海,你多年追随于朕,对朕忠心耿耿,今朕封你为正一品统领太监,还要把司礼监掌印之位交给你,你意如何?”
闫如海连忙谢恩,忽听又一名内侍来报:“陛下,圣威长老和太子带着两千多人朝皇宫来了,马上就要到到宣德门了!”
昭兴帝的双腿开始不自觉颤抖,闫如海道:“陛下勿惊,老奴这便集结内侍护驾,等文武群臣到齐,咱们再和他们论个公道。”
昭兴帝再次叫住了闫如海。
按他的推测,文武群臣不会来了。
“闫如海,收拾些金银,随朕出宫。”
闫如海一愣:“陛下,这,这是要去哪?”
“春狩!”昭兴帝给出了委婉的说法,“出京狩猎。”
闫如海似乎明白了昭兴帝的意思:“我,我这就去置备仪仗。”
昭兴帝喝一声道:“蠢奴才!还置备什么仪仗!找几个心腹之人,随朕从拱辰门(后门)出宫,越快越好!”
……
司礼监里,陈顺才擦了擦身上的血迹,一脚迈过了眼前的尸体。
地上横着不少尸体,史川缩在一具尸体后面,含着眼泪道:“陈秉笔,这不关我事,我都是听圣上的命令,陈秉笔,你饶我一命,我给你磕头了,陈秉笔,我求你……”
陈顺才面无表情揪住了史川,史川转身对史勋喊道:“兄长,救我!”
史勋缩在角落,浑身抖战,一语不发。
救你?
现在谁还能救你?
我当初想救你的时候,你怎就不听我的话!
陈顺才揪住史川,在胸前摸索片刻,撕下了一层皮肉。
史川如杀猪般哀嚎:“陈秉笔,饶我,饶我!我知道大官家在哪,我带你去找他!”
陈顺才笑道:“我日后再去找他,今天先和你好好聊聊!”
说完,陈顺才剖开了史川的肚子,把内脏一块一块掏了出来。
“兄长,救我,兄……”
史川的声音越发微弱。
史勋抖作一团,不敢作声,甚至不敢看上一眼。
……
等梁季雄等人冲进皇宫,昭兴帝已不见了踪影。
二长老捶胸顿足:“却不该让这昏君跑了,无论如何都得杀了这畜生。”
“怪我!”太卜慨叹一声道,“我本有机会杀了他,却不愿背负这弑君的罪名!”
听到这番话,太子也长出一口气,说实话,他也不想背负弑君弑父之罪。
梁季雄恨道:“这可如何是好!”
太卜轻笑一声:“莫急,有人正提着灯笼找他索命。”
“提着灯笼……”梁季雄一惊,“你是说……”
太卜点点头道“:就是那狂生,说来惭愧,老夫却无他那般胆量,他绝不会让那昏君活在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