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执念是很可怕的东西,好的执念附着在哪里,就在哪里开花结果,不好的执念停在哪处,就在哪处腐蚀生蛆。
而执念停留在尸骨上的,这骨则千年不朽,被称为不化骨。
有擅舞的女子断了腿,那腿便成了不化骨。也有擅长抚琴的琴师,断了根手指,那指骨也可能成了不化骨。
而像金泥不化骨这般周身成不化骨的却是少见。
“我已死了几百年了,是鸦鸣界很早的一批人。甚至,那时神明也住在这里。”
彼时太山是神鬼人三界的交汇处,也是三不管地带。人皇不满足于利用祭祀带来的太平盛世,自己也想成仙成神,不远万里来到太山祭天,“我就是那时候死的。”
楚沧见他又笑起来没完,索性不打断他,任由他作怪。
又笑了一会儿方才收住,金泥不化骨继续道:“我笑这三界广阔,传闻多,秘密也多。猜不明白的就自己胡乱编纂。”
楚沧道:“你知道什么只管说出来,大可不必这样阴阳怪气浪费时间。”
金泥不化骨道:“我这一身馋骨头,给我酒我就说。”
楚沧环顾四周看见了个酒壶,谁知那不化骨又道:“别用寻常浊酒糊弄我,我就要喝那酒娘酿的骨醉!”这不化骨被压在鸦鸣界时,也没少抢过路恶鬼的酒喝,单单就爱上了骨醉这一口。
“我上哪儿给你弄骨醉!”楚沧没好气道。
对方神秘兮兮凑过来道:“你要是信我,就和我同去,我知道骨醉从哪儿来。”
纵然眼下楚沧并不信他,但他也想尽快将事情了了,才好去见青奴,无奈只好跟在对方身后,出了茅草屋。
不远处群鸦围在一棵歪脖子树上进食,那身子已然没了皮囊,空洞洞迎风飘荡,像在和他们告别。
“大兄弟这般信我,我一边走一边给你说——从前,这死后的事还归太山府君掌管,尚没有阎罗,历任太山府君皆由仙官担任。人皇都以太山祭祀为荣,毕竟这是他们最能接近仙庭的地方。又不知从何时起,人间口口相传,有人祭,才有大福。得福之国则丰年稔岁、天降甘霖,无福之国则霜雪凄凄、虫蛾为害。国与国之间开始连年征战,战俘成了最好的祭品。人皇相信有牺牲,才有神迹。人牲死得越惨,仙庭会赐越多福气来。偶见止戈休息的年岁,则根据不同的目的,安排不同的祭祀。大户用奴隶祭祀,贵族用大户祭祀,人皇用贵族祭祀。至于国祭,需要的人牲数量众多,罪犯和平民是最普遍的贡品。”不化骨那一众人,便是人祭,也叫人牲。
“皇帝的旨意,没人敢忤逆,不然死的就是九族。被选中的,就是倒了血霉了。当时我们这些人也安慰自己,被选中也是福气,祭祀天地,不就是上天。”世人不管贫贱富贵,都有一颗好胜之心,想着多半是升天成仙去的。
“你们可曾上天成仙?”楚沧顺着话问道。
金泥不化骨没回答他,反倒是往不远处一指,“看见了,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