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二姐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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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回在物色能人,身后那年轻臣子在奋笔疾书, 已经记了厚厚一沓纸。剩下一个暗卫跟竹竿一样闷不吭声贴墙站着。唐宛宛闷得慌, 一上午喝了半壶茶, 还默默地想逢君楼真是好穷啊, 连茶水都不像样。

   等她再拿起紫铜壶要倒水时,却忽然被摁住了手,并不是那种实实在在地摁住, 只是几根手指轻轻搭在她手背上, 将她动作阻了一阻。晏回偏头瞧她一眼,声音含笑:“晌午在香满楼订了一桌全鱼宴, 你拿这粗茶垫肚子岂不是亏了?”

   “真的?”唐宛宛果断丢下了小铜壶,喜滋滋地想香满楼是京城鼎鼎有名的酒楼, 一手做鱼的功夫炉火纯青,此时正值七月末,能吃的鱼多了去了, 鲢鱼美、鳊鱼肥、鲤鱼刺少、鲥鱼汤鲜……

   她好一番遐想,没等多久,上午的诗会便结束了。那年轻臣子先行辞过,只剩晏回和唐宛宛, 还有赶车的侍卫了。

   香满楼离奉阳街不远, 马车行了一刻钟就到了, 自有人引着两人上了顶层雅间。落座之后, 店小二刚摆上碗碟, 头道菜就开始上了。

   上菜的间隙,香满楼的掌柜还专门带着厨子上来问安,两人一上来就噗通跪下磕了个头,直把唐宛宛惊出一身冷汗,还当陛下已经暴露了身份。见陛下安之若素,才稍稍放下了心。

   “贵客临门,着实令小店蓬荜生辉啊!”掌柜一脸喜庆,说了几句吉利话才带着厨子退下。

   在这天子脚下,能做大的生意人都是百里挑一的精明。香满楼身为京城排得上名号的酒楼,便有这么个规矩:但凡京城中的世家大户,都有香满楼的一样小小信物。

   酒楼掌柜也不需要知道来的是谁,只需明白能拿出这信物的都是得罪不起的贵人,见了就往顶层领。顶层的九间雅间是围圈而成的,也不分什么天地玄黄,全部以菜肴命名,省了许多是非。再带着厨子来磕个头,说些吉利话也就是了。

   晏回见她一直不动筷,只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一时有些莫名:“怎么不吃?”

   唐宛宛头头是道:“长辈先动了筷,才能吃。这是我家里的规矩。”

   “长辈”二字听得晏回眼皮一跳,硬生生撂下了筷子,义正言辞道:“朕只比你大七岁,同辈之间没有这个规矩,你动筷就是。”

   唐宛宛也不纠结,拿起筷子就冲着目标去了。一十八道菜摆了满满一桌,各种鲜香味道恰到好处地混在一块,丝毫不会抢了主菜风头。

   其实这宴并非地道的全鱼宴,古籍记载真正的全鱼宴共有五百多道菜。然当下受时令季节所限,每个季节能吃到的鱼就少了大半;另有京城地处内6,南方鱼或是海鱼送到京城的时候就不新鲜了,反倒砸自家招牌;再加上厨子手艺有限,古籍上许多菜肴做法已经丢失,有些工序又实在复杂,不好操作;最后大盛朝倡行节俭,考虑上食材成本,剩下的菜肴便有限了。

   唐宛宛食指大动,吃了好几块鱼,在逢君楼中喝的那粗茶的寡淡滋味才被压下去。这一回神便现陛下只动了几筷子凉菜,鱼一口都没吃。她小心瞧了瞧晏回的神色,停了筷子犹豫着问:“这菜不合陛下口味?”

   晏回笑笑:“我不爱吃鱼,你吃就是了。”

   “噢。”唐宛宛心中一下子就升起了几分愧疚,慢腾腾又吃了两口,却又想起上回在宫里太后留膳,正巧陛下也在,桌上也有一道鱼是陛下动了几筷的。宫里的御厨手艺自然没话说,那鱼肉绵软入口即化,芡汁弹牙,最妙的是里头一根刺都没有,似乎不是普通鱼种。

   念及此处,她又试探着问:“陛下……是不是不会剔刺?”

   晏回怔了一瞬,又笑:“猜对了。”

   御膳房做鱼,要么是选能整鱼剔骨的鲤鱼一类;用多刺鱼为食材时,也必定会将肉里的小毛刺一根一根剔干净;再有便是将鱼刺熬软,及至入口即化,鱼刺过舌尖而不觉才行。所以晏回他还真不会剔鱼刺。

   唐宛宛更过意不去了,口中的鱼肉也没了滋味。香满楼的宴席甚贵,唐家一年不过来奢侈一回半回,今日|她身上带的银子妥妥是不够的。已经注定要让陛下请客了,不能再让人家吃不舒坦啊。

   想到这儿,唐宛宛灵机一动,伸长胳膊将晏回面前的小碟拿过来,又拿公筷夹了一块鱼肉,放在碟子里左戳戳右戳戳。等到鱼肉被戳烂的时候,里头的刺也就清晰可见了,轻易便能挑出来。

   等挑完了刺,唐宛宛把这碟鱼肉摆回晏回面前,仰着脸挺得意地看着他。

   “你这是做什么呢?”晏回笑得不行。这鱼肉本就软,被她拿筷子这么一戳,碟子里只剩一滩零散的鱼肉,委实不忍直视。

   唐宛宛还挺得意:“陛下快吃呀,我给您挑鱼刺。”

   都做到这份上了,晏回如何舍得落她脸面?挺赏脸地提起了筷。这鱼肉除了败人观感之外,色香味仍是在的,入口细细抿了抿,一根鱼刺都没吃着,果然挑拣得仔细。

   晏回心下感慨:可见这姑娘也不是个真缺心眼的,谁对她好还是能瞧明白的。最重要的是这番心意,实打实的不含一点水分,比后宫那几个不知好了多少倍。

   一顿饭吃了一个时辰,只余残羹冷炙。全程给陛下剔刺的唐宛宛也不嫌麻烦,既饱了口福,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临走前还跑去后厨又打包了两条鱼,打算带回家去。

   早上马车是从唐家侧门出去的,一上午几乎绕着京城转了半圈,又将唐宛宛送回了家。离唐家大门还有一段距离时,晏回忽然问她:“离你生辰还有几日?”

   唐宛宛怔了一怔,她不擅长记日子,每年的生辰日都有爹娘记着,自己没多费过心思。掰着指头算了两遍,数明白了才答:“还有十一日。”

   “正好又是一个休沐日。”晏回如此说着,瞧见等在门外的唐夫人快步迎了上前,微微加快了语:“你生辰那日入宫来可好?朕出宫不便,也怕到你家中会让你家人不自在。到了那日|你上午入宫来,下午再回家与家人庆贺,如何?”

   唐宛宛唰得红了耳朵尖,这是……要给她庆祝生辰的意思?脸上的笑怎么也收不住了,小声说:“好。”

   “行了,回吧。”

   唐宛宛乖乖应喏,车前已经有人摆好了脚凳。晏回看着她走上大门前的台阶,却不知怎的站在门槛前顿住了步子,又转过身来望着他,似乎是想目送他走远。

   晏回没忍住多看了几眼,最后朝她挥了挥手,放下了车帘。驾车的侍卫扯了扯马缰,两匹大黑马也不用抽打,昂脖轻嘶一声,这便神采奕奕地往前行了。

   却见沉黑色的乌木马车方行了没两步,便又停下了。晏回掀起车帘,隔着七八步距离冲她招招手,扬声道:“你上前来。”

   唐宛宛忙敛下唇畔的傻笑,小跑着上前去,她个子不高,踮着脚才能从侧窗望进去,“陛下还有事?”

   晏回从腰间的玉带上解下一只小小的白玉坠儿,以掌心托着递到她面前,“以后你若想进宫,将此物给宫门前的侍卫看就行了,朕回头跟他们提一句。”

   唐宛宛接过来细细瞧了瞧,见这坠儿上雕的竟是一只貔貅,貔貅素有开运辟邪的美誉,等闲人家佩戴此物是违了制的。她小心摩挲了两下,触手滑腻,果真是一块美玉,一时又想咧嘴傻笑了,呐呐问:“陛下日理万机,我进宫没有正事可做,不会扰了陛下?”

   晏回挑眉反问:“你的课业都学明白了?下下月初便是秋季考试,可有温过书?又想坐倒数前三排?”

   “知道啦。”唐宛宛脸一耷,冲晏回挥了挥手,捂着红通通的耳朵尖扭头就朝唐夫人跑去了,连告别的话都没说。

   啧,晏回放下车帘,心说小丫头脾气还挺大,作学问不成还经不得说。他却心情颇好地翘了翘唇角。

   唐夫人陪她一起目送马车走远,一边悄声问自家闺女:“宛宛你笑什么呢?方才陛下跟你说什么悄悄话了?”

   “没有!”唐宛宛只管抿着嘴笑,把白玉貔貅严严实实藏在袖口,直叫唐夫人哭笑不得。

   晏回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似乎听了个开头就知道她后头要说什么了,面色寡淡地撂下了酒盏,将意兴阑珊都写在脸上。

   钟宜芬心口一突,她惯会察言观色,此时陛下虽面无表情,却叫她无端端生出两分不安来。

   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钟宜芬稳了稳心神,面上羞赧之色更深,轻声说:“臣女自三年前太后寿宴上头回见陛下,便觉得这才该是陛下的模样,英明神武,与我幼时心里想的无半点不同。”

   整个大殿如陷入了死寂,钟宜芬只听得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她说:“臣女多年来思慕陛下,恳请陛下准我入宫,今后常伴陛下|身侧。”

   方才殿内的静寂立时被打破,众臣哗然大惊,窃窃私语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钟大人脸色涨红,霍然起身斥道:“芬儿,你说什么胡话!”

   他从小案后匆匆行出,跪在钟宜芬身侧,请罪道:“陛下恕罪,小女方才吃了酒,这才失态至此,臣带她先行告退。”话落扯起钟宜芬就要走。

   钟宜芬也是生平头回受如此多陌生人的指指点点,重重掐了下手指,这才能挺直背脊。她抬起头扬声说了最后一句:“臣女不是不知廉耻的姑娘!敢问太后娘娘,女子追求心中所爱何错之有?”

   闻言,方才还置若罔闻的晏回面色陡然一变,手中酒盏立时裂开了几条小小的细纹,杯中酒液顺着裂口流了他一手。

   若是她不说这句话,晏回有一百种拒绝她的说辞;可她偏偏抬出了太后,晏回纵是再果断决然,此刻也迟疑了那么一瞬。

   方才还交头接耳的众臣都不敢作声了。

   钟宜芬问的是太后娘娘,其中内情就值得说道了——因为太后娘娘当年也是在中秋宫宴之上,主动向太上皇表明心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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