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景云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似是对她的话有些不满，想说一些什么，却被落悠悠抢了先，“对不起，师父，是我让你失望了，只是这件事情，我不得不做，我要救哥哥，一定要救他，他是我的哥哥，你不明白……”她咬着牙摇头，“你不明白……”
她说不下去话，止不住抽泣，“哥哥……”
她说他不明白……
白景云的心颤动了一下，他又怎么会不明白？
只是当初，他的选择和她完全相反。
也便落下了一个狠心的名号。
“你可知，盗窃在天启国是何惩罚？”他问。
落悠悠：“知，斩断双手，贬为奴籍。”
“就算是这样，你也要做吗？”
“必做不可。”她咬牙。
他的心触动了一下，想不到，眼前的这个女孩居然是如此坚毅的人。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愚蠢，亦是无奈！
但是犯了错便要受罚，任何理由都不是借口。
“出去门口跪着，三天！”
落悠悠没有迟疑，走出了房间，没有任何犹豫跪在了地上，她想的不是跪着有多疼，也不是白景云有多生气，而是……
而是她的希望落空了，往生石不能救人，她拼劲了全力也救不了哥哥。
那种为数不多的希望在自己手里破灭的感觉，是绝望，是深渊。
秋日多雨，方才还是澄澈的天转瞬间又是乌云密布，淅淅沥沥地飘起了秋雨，随风拂过，落在她的长发上，雨珠，雨幕直至倾盆，冰冷的雨水裹挟着她炽热的泪水，脸上冷热交加，抬眼，看不见前方，细长浓密的睫毛沾满了碎雨，浑身湿透。
在一片雨幕中，她的身影格外刺眼。
白景云站在走廊间，静静地看着倔强的少女坚毅地跪着，不吭一声，他的心跳随着她的心绪起伏也不安稳起来，时而刺痛，难以呼吸，时而无力，只剩麻木……他的手搭在自己胸前，感受着纷乱的心跳，陪着她一起痛。
他曾经也看过这样一个女孩子，瘦小的身子趴在一具尸体上嚎啕大哭，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秋日的凉意化作落悠悠心里麻木的刺，一点点敲打着她本就脆弱的心房，跪的腿麻了，失去知觉。太阳落山，雨停，白景云差叶澜将吃的送过去，落悠悠连看都不曾看一眼，似乎是要将白景云的那一句“罚跪三天”贯彻到底。
叶澜摇头，“师妹不肯吃，师父你就别送了，费力不讨好……”她还想说些什么，被白景云一个白眼瞥地不敢再说话，赶忙退场。
白景云无奈，只得自己端了吃食送过去，放在一旁，“师父，我不吃。”她缓缓开口，声音微弱，白景云没有回应，她死犟着跪着，他便站在一旁陪她，看着夕阳西下，星星升空，忽闪忽明。
半夜一只鹦鹉盘旋而至，透着窗户的缝隙飞进了叶澜的房间，她一惊，爬起来，那鹦鹉开口说话，“我知道了，想尽一切办法除掉那个碍事的人，有事爹给你兜着，保护好自己。”语落，鹦鹉飞走。
叶澜幽暗似水的眼眸中淌过一丝光亮，嘴角一抹狞笑，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却瞥见外边，两个人还站在院中，白景云负手而立，清冷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一旁的落悠悠起先是跪的笔直，或许是夜深了，跪的时间长了，也忍不住打起瞌睡来，硬撑着没有多久，整个身子就开始晃晃悠悠。
白景云见此景，缓缓上前了两步，她偏头，恰好靠在白景云的腿上，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落悠悠醒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躺在地上，瞅着四下里无人，赶忙爬起来，“怎么睡着了？”要是被师父知道，依他的性子，必定加罚。她又跪的笔直，等白景云带着云糕进来的时候，落悠悠早已跪的腿发酸。
她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撑下来的，腿酸到无知觉，也不清楚这一天里，叶澜究竟趁着白景云不在的时候嘲讽了她多少次，她都无暇关心，满心想着，怎么度过剩下来的时间。
累了就想想哥哥，想想上一世自己干过的混账事，心里的愧疚愈增添几分，腰板挺得更直了。
大约在第三天清晨的时候，白景云看着初升的朝阳，说了一句，“时间到了。”
落悠悠扬起脸来，对着他麻木地笑了笑，“师父，我撑下来了。”她的鬓角满是汗水，秋日的微风一吹，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腿一软直接栽进了白景云的怀里。
“……”白景云一手托着她的胳膊，将她从自己怀里拉出来，“站不住吗？”他的语气冷冷的，让人听不出是关心还是生气，“能站住，不疼。”她虽这样说着，却弓着身子，曲着腿。
叶澜之前跪了几个时辰便撑不住了，她跪了三天，却硬忍着不喊疼，白景云的心里稍稍触动了一下，拉着她的胳膊，“不疼就自己走。”
落悠悠心有不爽，他还是和之前一样冷冰冰的，罚也罚过了，样子却还是像她犯下十恶不赦的罪过一样，上台阶的时候，她腿使不上力气，半倾着就要往前摔倒，白景云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胳膊，将她拉了回来，落悠悠像是扯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抓着，扶着他的手一步一步往上。
“谢谢师父。”过了台阶，她便想要放手，白景云却硬抓着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胳膊上，像是怕她再摔倒一般，落悠悠的心里暖暖的，不爱表达的他，或许就是这样默默地展示着自己的关心，不替她分担痛苦，也不会宽容她的错误，却在背地里站在她的身后，适时地搭把手，让她自己往前走。
可惜上一辈子双眼被蒙蔽，无视了他深不可测的关心，还将他推开。
将她送到房里之后，他只是淡淡地说一句，“好好休息一下”，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只是，落悠悠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三天，他不曾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