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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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州、金陵距离扬州虽不甚远,但一来一去,也须得耗费些时日,故此,才遣人去叫庄头和掌柜的,便到了黛玉的生日。

  二月十二乃是花朝节,江南一带十分热闹,尤其是闺阁之中,俱迎花神。

  黛玉却没有功夫去做这些闺阁女儿的游戏,乃因从初八起,维扬地面的大小官员、大小盐商等都使人登门送礼,各家皆知林家并无主母主持中馈,林如海也没有给女儿大办生日宴的意思,因此只打发女人来送寿礼,黛玉少不得一一接见打赏一番。

  林如海执掌盐课,底下那些盐商哪个不看林如海的眼色行事?林如海只有黛玉这么一个女儿,即使不是什么大生日,也都趋之若鹜,所送之寿礼既贵且重,竟是堆积如山。

  林黛玉前世经历过一遭了,不以为意,紫鹃却是心中骇然。

  她原是贾母房中的二等丫鬟,后来跟了黛玉亦住在贾母上房,见识非凡,此时方才发觉黛玉这几日收到的寿礼比贾母七十大寿收到的还要贵重。

  当然,贾母收到的寿礼中有许多大件家伙,诸如大屏风、大盆景等,而黛玉收到的则不同,料想各家送礼的时候都考虑到了黛玉的年纪,除了寿桃寿面衣裳鞋袜等贺寿必备之物外,其余所送皆是珠宝玉翠、珍玩字画等小巧之物,然而贵重与否却不是以大小来衡量的。

  和这些外物相比,最让黛玉心满意足的是林如海特地告了一日假,留在家里单独给她过生日,吃的是最简单的长寿面,心里却是平安喜乐。

  林如海道:“虽是整生日,到底年幼,不必惊动各家,等你大了,为父给你大办。”

  黛玉嫣然一笑,道:“好,女儿等着。”她巴不得在自己长大之后由老父操持生日宴,这说明老父一直庇佑着自己,长寿安康。

  寂然饭毕,漱了口,黛玉提及这几日收到的寿礼,这家送了一对红珊瑚盆景,那家就两个金牡丹盆景,这家孝敬一套红宝石头面,那家就孝敬一套绿宝石头面,这家的寿礼有白玉马,那家的寿礼就有翡翠瓜,这些大小盐商像是攀比着来的,谁都不肯比别人送的礼薄。

  林如海道:“既送了你,你收了便是。为父的职务注定了下面的大小盐商争先恐后地奉承,哪一年的三节两寿不是送这么些东西?若不收反倒让他们忐忑不安,徒增是非。况且,这些大盐商哪家没有千万之富?便是小盐商也有数百万之豪,素日里骄奢淫逸,谁人不知?明儿带你去瞧瞧他们斗富的场景,你就知道如今这寿礼不过是九牛一毛。”

  黛玉细声细气地道:“就是觉得受之有愧。女儿游荡那么几年,别的还罢了,民生疾苦却是见了许多,真正明白了何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林如海摸了摸她头上的双鬟,满心怜惜,道:“你不必觉得受之有愧,你是为父之女,理当享受为父带来的荣华富贵,倘若有朝一日为父失势,你也一样跟着受到奚落。人生在世,皆为名利二字,名利二字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文武官员追名逐利,求的是封妻荫子,也有的是为国为民,如果没有名利没有权势又如何为国效忠为民做主?平民百姓为了活下去,更好地活下去,得了名利就不用成为路边的冻死之骨,这名利可以是权,也可以是钱财。二者其实是一样的,都值得尊重。我们可以瞧不起为了名利而丢弃良心的人,如你所说的贾雨村之流,却不能把为了生活为了不受欺凌为了百姓而追名逐利的人与之相提并论。”

  黛玉受教,点头道:“女儿明白了,许多事情都是因人而异。”

  林如海道:“对,就是因人而异,你总结得极是恰当。那宝玉平时说的话有许多都是值得赞扬的,十分不俗,难怪北静王都喜与他结交,但也有不少是狗屁不通。你可不能因为打小儿和他一处长大,就觉得他的话无一不对。”

  黛玉抿嘴一笑,前世,她和宝玉是知己,可即使是知己,也有许多看法是不一样的,在这方面,她更赞同老父对名利的剖析,许多事情确实不能一概而论。

  正说着,忽听人通报道:“琏二爷来了。”

  黛玉闻言一怔,前世贾琏与她一南一北地同行数月,按理说该亲密些才是,实际上这对表兄妹之间却没甚交情,也不知道是因为在林家产业尽入荣国府时贾琏获利良多,还是别的缘故,反正自此以后贾琏便不曾和她单独相见过。

  林如海却道:“请进来。”

  黛玉想了想,道:“琏二哥哥护送女儿一路行来,女儿去迎他一迎。”说完,整了整本就规整的衣裳,扶着雪雁的手步出饭厅。

  彼时春寒料峭,江南水乡特有的湿润之气氤氲于天地之间,贾琏身上穿着夹袄仍觉得寒意森森,在门外不断踱步,面上带着两分焦躁。

  贾琏风流成性,虽然奉命送黛玉南下,但是自从到了江南,拜见过林如海后便去寻欢作乐了,没一日不流连在花街柳巷,早把京城里头的人和事抛在了脑子后头,也有林如海康健的缘故在内。他不记得黛玉的生日,还是今儿一大早人来人往送礼的场景惊动了小厮,继而才打听到黛玉的生日,禀告了贾琏后,忙忙地出门置办巾扇香帛四色寿礼亲自送来。

  经人通报后,贾琏只道下人请自己进去便罢了,哪里想到须臾之间便看到了黛玉亲自出来相迎,穿着杏红软绸小袄,系着石榴红绫裙,弱质纤纤,贾琏不禁一惊,随即又有三分羞愧,忙道:“妹妹今儿是寿星,怎敢劳烦妹妹亲自相迎?禁不起,禁不起。”说着作揖贺寿。

  黛玉福身还礼,笑道:“贵客至,焉能失礼?二哥哥里面请。”

  贾琏暗暗称奇,一面往里走,一面心道:“这才几日功夫?林妹妹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模样儿越发出息了自不必说,言行举止自然而然透出一种天然的威仪,又有一种说不出的风姿婀娜,竟不是在府里处处谨慎步步小心的小女孩儿了。”

  至厅中,拜见林如海后,贾琏送上寿礼,乘机打量了黛玉几眼,见她命人上面与自己吃,进退有度,落落大方,料想必是因为这是自己家,方有着和荣国府截然不同的态度。

  落座后,寒暄了几句,林如海和黛玉陪他吃面。

  贾琏不是为了一碗寿面来的,而且他也不缺这一碗寿面,兼他心里有事,很快就吃完了,漱完口与林如海父女说话,言谈之间对林如海极是恭维,却也不失大家公子的风度。

  贾琏是为什么才亲自送黛玉南下的?不用说,他心里明白,不然为什么贾敏去世府里没派自己来,接黛玉的时候也只几个三等仆妇,连一等二等的都没有,这回听说林如海病了就急急忙忙打发自己送黛玉?很多事,大家心照不宣。他到江南见了林如海,知道林如海之疾渐愈,一时半会死不了,若是旁人也许就留下黛玉服侍老父自己回京了,可是他不能,他还得打着贾母疼爱黛玉须得带黛玉回京的旗号留在林家。

  林如海仿佛不知他的来意,含笑道:“贤侄远道而来,可适应江南气候?你我之家虽说是江南人氏,到底都是在长安城中长大。”

  贾琏忙笑道:“适应,适应,如何不适应?到底是回到了故乡,更觉亲切。”

  林如海听了,道:“如此甚好。”说罢,便不言语。

  贾琏悄悄觑着林如海的面色,虽仍苍白,倒还精神,并无不久于人世的模样,心里不禁急躁,半日方道:“小侄不才,料理庶务却有几分手段,倘若姑父不弃,随时都可使唤小侄,千万别累着妹妹。妹妹身子弱,来时老太太叮嘱了,凡事让我用些心思,只不能让妹妹劳心劳力。”他乐不思蜀的时候可没闲着,早知林如海如今把家业都交给黛玉了。

  听了贾琏这番话,林如海淡淡一笑,眼里多了一点冷意,道:“话虽如此,然我此生唯有黛玉一点血脉,偌大的家业不交给她,难道交给别人去?外人又如何信得过呢?如今她也大了,该学习这些手段了,以免将来我不在时,别人只来蒙她。因此,贤侄的好意我父女二人心领了,若果然忙不过来,再劳烦贤侄不迟。”

  不等贾琏脸上变色,林如海直截了当地道:“我听说贤侄身上捐了个同知,又是二十有几的人了,难道对将来没有个谋算?不管怎么说,贤侄也是荣国府嫡系第一人,撇下正经差事做些管家做的事儿,有何前程可言?”

  黛玉亦道:“琏二哥哥,我父亲说的话发自肺腑之间,哥哥闲时不妨仔细想想,我父亲说得有理无理。我在荣国府里住了这么两年,常听人说琏二哥哥和琏二嫂子是给二舅舅家料理庶务,我竟不知将大舅舅置于何地了,也不知荣国府如何成了二舅舅家的,琏二哥哥替我解答一二可好?明儿遣人送礼,也好写拜帖,免得拜错了山门。”

  这番话娓娓道来,贾琏的脸色像开了果子铺,五颜六色,最终强忍着怒火问黛玉道:“妹妹听谁说的?我竟不知道荣国府什么时候成了叔叔家的。”

  彼时贾琏和凤姐情分甚佳,没有后来的貌合神离,也不像最终反目成仇,黛玉念着贾琏虽然风流成性,但是不曾坏到骨子里,偶然一点善念得以让雪雁送自己返乡,便歪着头抿着嘴,仿佛不知贾琏怒从何来,笑道:“许多人都这样说,问我谁说的,我也记不清了。不过,我也一直纳闷呢,外祖父的官儿不是大舅舅袭了么?怎么二舅舅住在荣禧堂里,大舅舅住在东院,别人提起荣国府时都说是二舅舅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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